有别的人去做其余的。邹行是聪明人,细细思索后明白,为主子办事,本来就不该问太多。
更何况他也能察觉到些端倪,是两百多年前,不太能提的旧事。那时邹行才出生不久,刚能化形。母亲是外嫁来的别族,血脉更为稀薄,但长得十分美丽出众,且为人谨慎,格外聪慧。以她的血脉,这辈子修到金丹,已经到头了,再努力也无寸进。与修仙的人族不同,人族天生的资质不佳,还可靠后天努力,或是顿悟突破——愚人悟道,便是这个道理。小重山的鸟修行起来是容易得多,但继承了多少长明鸟的血脉,便修行到什么程度,只能如此。能突破血脉禁锢的,千万中无一,只能认命。所以母亲早早将心思放在了别的上头——为唯一的孩子打点前程。族中的族老中,有个在重华宫当长老。母亲同那位族老家的关系很好,已经定好将邹行送去当护神卫,那是个好去处。但她的打算没能成真,那位身体康健,修为极高的族老便突然因病去世。
世上有这样的急病吗?族中的人聚散往来,哀叹悲戚,大约是觉得前途未卜。
母亲抱着他,温柔地告诉他,重华宫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仔细想想也不是好去处。长明鸟就像小重山的太阳,离得太近,借得了那光,但也容易被灼伤。她希望他能平安。
邹行觉得她是世上最好的母亲。
然而她已经死了。她死的时候,鹤发苍颜,老得不成样子,多少丹药也救不了她。是她的寿数到了。母亲比父亲小五十岁,父亲化成人形时,还是个青年人,也早娶了别的女子,孵了别的蛋。
母亲临死时说了很多,说年轻时:“你父亲要娶我时,我心里很高兴。真是喜欢他,又觉得自己算是高嫁了,与别的姐妹不同,命运也会改变。”
小重山的族群间,很少有通婚的,因为父母双方的血脉决定孩子的资质。父亲娶母亲时,一定做了很多努力,才说服长辈同意。
“后来你出生了,从壳里出来,那么丁点大的小鸟,我怕风一大,就把你吹跑了,连窗户都不敢开,你父亲还笑话我。别人背后说,我的出身不好,所以你也不会……”
她顿了顿,连复述别人贬低自己孩子的话都舍不得,只是继续道:“那时候真的只想让你争口气,出人头地,别被人小瞧。族老突然出事了,你还小,大概不记得了。我就偷偷地想,这小重山的鸟,谁也逃不了血脉的桎梏,长明鸟也不例外。”
邹行跪在她的床前,勉强笑道:“母亲,我现在也不大。”
母亲便想像从前那样抱住他,但她那么瘦,已经圈不住他的肩膀了。她喘了口气:“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老去的时候,也想过自己要是真正的鸟就好了。鸟是很忠贞的动物,人不行,而我们又不仅仅是鸟。不过又想,如果真的只是鸟,就要每日为了饱腹奔波,我这辈子过得没那么忙碌,当一只没有神智的鸟也没什么好的。”
邹行的眼泪流到母亲皱起的皮肤上。
母亲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父亲能活到一千岁,我的寿命却只到这里了,太短了,在我看来,你还是只小鸟呢。”
邹行不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却是母亲唯一的孩子,他希望自己能出人头地,所以即使不能做护神卫,也还是来了重华宫。
就像现在,他被长明鸟看中,被那些之前未见过的长老提点,说他运气不错,让他好好侍奉那位殿下。
那位殿下要查两百年前的旧事,邹行未曾和第二个人透露过。
去往藏书阁的路上,邹行想了很多,站定后,推开门,沿着光往前走,盛流玉屈膝坐在台阶上,手上捧了本书。
邹行很想要上进,却难以揣摩到这位十八岁的小殿下的心意。
吩咐他做的每一件事,在盛流玉心中的分量都没什么差别。
盛流玉低下头,落在台阶上的衣摆晃了晃,密织的布料上有很繁复的隐纹,流淌着充沛的灵力,一丝不苟地保护着主人。
邹行在下面站着,将之前查到的事一一禀告,查的是一个已经在小重山消失的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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