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是很犯规。
晚上回学校她仍然是坐的陆霄的车。
于是在桥上遇上了大堵车。
一整列的车流在路上缓缓挪动,夏棠把脸倚在车窗上,玻璃上印着她塑料薄膜纸一样透明寡淡的影子,百无聊赖。
静了很久,终于没忍住问:“喂,你是不是知道我已经分手了。”
陆霄轻嗯一声,算是默认。
“什么时候的事?”
“一开始。”大少爷交迭双腿,神情淡淡,语气里一股“我怎么会连这都不知道”的理所当然,“你跟他分开的时候我就在了。”
丢脸的部分被他看了个彻底。
夏棠在车窗里的倒影也悻悻地耷拉下眉眼。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吧。”停了一阵子,她又说。
这一次“嗯”声之间,持续的静默稍长。
温度好像也低下去。
陆霄只是看着窗外,没有侧过脸。
夏棠收拢手指,看着自己在车窗上的脸,却总是想起他放在抽屉里的玫瑰干花袋,想起薄荷香气的外套,想起他在宿舍楼下等着的人影。
又廉价,又不好闻,又敷衍的东西。
可是却被放在藏宝库的深处。
明明压根就不适合这种苦情角色。
有些人就应该一直当他脾气烂透了的反派国王,坐在山巅上颐指气使,有成群的佣人服侍,炫耀他的黄金和宝石。
这样,即使离开城堡,站在台阶下朝他扮鬼脸,也可以那么心安理得,一点不用担心他会觉得伤心难过。
国王才不会伤心难过。
这家伙真的、真的很麻烦。
她没有忍住地开口说:“而且就算我喜欢你,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啊。”
“我们两个不在一所学校,见面的机会也很少。个性一点都不合适,还有你父母,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我父母也是,反正到时候,还是要分手……”
车厢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列举了好多林林总总的理由,声音莫名其妙地越来越低,就像在视野里闪动的路灯,最后终于被甩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最后,她皱着脸问,声音又低又苦恼:“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啊。”
虽然是很嚣张保护的家伙,但只要他想的话,很多女孩都会像中了彩票一样惊喜地回复说:“我也喜欢你。”
“我怎么知道。”陆霄说。
他还还看着窗外,难得安静地听她说了那么多,声音就像窗外的暮色一样遥远又淡,还带着点别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喜欢。”
但就是有这么喜欢。
意识不到在什么时候,也意识不到是因为哪个部分。
等反应过来已经变得相当迟,迟得已到了癌症晚期,肿瘤到处都是。病变细胞和正常细胞混在一起,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高能射线一起杀死。
车里很静,乔杉灯光闪烁,照在人脸上,就像一场五光十色的舞台剧。
夏棠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帆布鞋的边缘被洗得有些发白,她盯了好一会儿,又说:“再怎么样,我高中也不打算再谈恋爱。”
两只脚尖相互轻轻碰在一起,她继续说:“但是,我是说,如果高考之后,你还是没有遇上别的喜欢的人,而且我也正好和你一样,到那时候,我们两个就试试,怎么样?”
夜晚的风吹过,江面上璀璨的灯火被吹得泛起粼粼波纹,就像被风吹动的烛火。在初夏的天气里,风里已经带着炎热的预兆,带着电车的喧哗,带着人声的嘈杂,带着华灯初上的夜色。
说出这句话,好像从心上移走一块石头。她忽然想,忽然发现,其实她也没那么不喜欢这家伙。
也许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的。
就一点点。
在盛夏到来前,她头脑发热地说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表白。
大概是车里的冷气吹得不太足够。
陆霄终于侧过头来看她,仿佛刚从很沉、很沉的梦里醒来,漆黑的眼睛倒映路灯交织的星光,很难得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
夏棠只好抬起眼睛,假装不耐烦地皱眉,问他:“回答呢?”
他终于开口,低低“嗯”了一声,声音异常轻,好像怕惊扰到停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蝴蝶。
这里并没有什么蝴蝶,男孩和女孩的视线触碰在一起,整座大桥的灯光流泻,整个城市的夜幕倒悬,汽车跟在密集的车流后,驶过宽阔平整的大道,像划开一个瑰丽梦境。
陆霄说:“我听见了。”
她知道他们还是一点都不合适,她知道陆霄还是一点都不讨喜不可爱,她知道就算在一起了说不定马上也得分手,刚刚结束一段失败的早恋又马上开始新的也一点都不明智。
好像蝴蝶和巨齿鲨,人造卫星和玩具青蛙。
但她的手还是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覆上对方的手背,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脸庞逐渐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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