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渺回去的时候天色尚未全黑,风鹩正等在本家客堂,由一位顾家年纪较长的前辈接待,流云也在一边,道,“六叔公房中刚刚着人来请,所以先失陪了。叶帅今日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问,“顾秀醒了?”
流云点点头,“主上午间就醒了,眼下正与碧珠姑娘议事。因外面来报说风上校来了,才叫我来看看。”
风鹩忙道,“来向首相大人交付下午于辅国公府寻得的卷轴。”叶渺接过来看,是个朱红锦缎的长条盒子,揭开封口的黄缎,里面果然是当初启霞帝手书的传位谕旨,文末以皇室玉玺压着一滴血。叶渺合上锦盒,道,“我带过去吧。你既忙了两天,且先带着这些人回各自归队,再去禁军署复命。”
风鹩恭声应是,叶渺将那锦盒收在袖中,吩咐过流云,自去了顾秀这两日居住的正院。屋里点着两三盏灯,榻边摆了一条长案,上面是一卷铺开的地形图。顾秀正倚在床头,神情仍是淡淡的,不大有精神的样子,碧珠见她进来,忙起身行礼。叶渺摆摆手让她坐下,自己坐到顾秀身边去,大略扫了一眼那地图,“这是九城布防图?你们在看什么?”
顾秀没什么力气地笑了一笑,“也不看什么,碧珠方才拿了那夜暗河各处所传讯息来,总共理了一遍,却也没理出什么差池。”
白碧珠道,“眼下所有的线索都断在城门下的骚乱里。辅国公当夜是接到了一封疑似殿下所书、命他出京护驾勤王的密折,这才匆匆领兵出城,然而到了城下,却没和守城将领说明,守城将领不敢擅自做主,派人去请当夜在禁军署中轮值的姜大人,谁料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姜大人赶到时,辅国公已经身死,家兵群情激愤,与禁军起了冲突,这才尽数覆没。”
叶渺是带过兵的人,闻言觉得不对,“尽数覆没?谁下的斩杀令?”
白碧珠道,“是当夜南明门的守将,徐瑛。但出兵记录上并未详细记载当时情况,也没有说是剿杀。夜来情况不明,他们索性就含混过去了。”
叶渺语气凝重,转头对顾秀道,“寻常两军交战,损耗至多一成,军士就会溃散。即便是精锐部队,最多也不过能扛住三成死伤,却也已经没有再战之力。倘若真的是当场走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覆没,必然是守将下令围剿。”
顾秀略一思索,“那也未必,大军与小队计算伤亡的方式不同,倘若当夜分次冲击城门,逐一被歼,也算合理。”她按了按眉心,道,“眼下最关键的是辅国公之死,照理说,他处在自己的亲兵护卫之下,纵使死也应当力战到最后一刻方死。怎么会在姜绪来之前就不明不白地为流矢所伤,失足坠马?”
她一语既罢,却见叶渺朝她扬眉一笑,意态潇洒,神采飞扬,心中郁结稍解,神情柔和了些许,轻轻叹道,“你不会又打算杀到谁家里去?眼下敌暗我明,可没有乱麻给你斩。”
叶渺微笑道,“不对,我知道这团‘乱麻’是谁起的头。”
顾秀朝白碧珠笑道,“这可稀奇了,且说说看,说得不好,我可是要罚的。”
叶渺不以为然道,“我又不在你手下当差,你凭什么罚我?”不待顾秀作声,先抢着说道,“我只说人,你听对不对——这回来的几桩事,必都是霆亲王主导的。”
顾秀和碧珠对视一眼,便道,“单知道不算,缘由呢?”
叶渺道,“我今日去十二栏桥那个酒楼上见昆盈,碰见了霆亲王门下养的一个刺客。”
顾秀道,“武功很高?”
叶渺道,“那却也未必,但那刺客原身是个翼灵。”
翼灵是上古遗族,传闻中这一族有些极其神秘诡异的法术,灵力运行方式也与玄门迥异,是以末日之时世家大族竞相训练翼灵死士用以刺杀政敌,因此不明不白死去的世家贵族何止百千之数,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待及帝国初立,始帝霁严令不准再豢养翼灵,下令剿灭翼灵一族,翼灵之名,也终于逐渐销声匿迹,余下的零星遗族也大都掩藏身份不再露面,即便以暗河耳目之广都少有听闻。
叶渺冷笑了一声,道,“不过在亲王殿下手下可就未必罕见了,那个来找我的翼灵自称名叫颜漪,和她一样为霆亲王做事的翼灵至少还有二十人之多。”
碧珠惊道,“始帝禁令在此,霆亲王竟如此胆大妄为么?”
顾秀沉思片刻,道,“当年齐陵女帝手下有一支血滴子,据说全为翼灵组成,都是自两江之地搜罗起来。当年政变时形势混乱,这一支暗卫的首领不明不白地死了,余人却让霆亲王捡了去。”
碧珠道,“既然线索清楚,是否这就准备令人上奏弹劾霆亲王?”
“不忙,”顾秀在那地图上原本辅国公府的位置轻轻摩挲两下,复道,“你代我和亲王殿下见一面,告诉她,只要放了卫家余下那两个孩子,我就将此事略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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