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仲秋时节,顾秀和叶渺方从公主殿下的中秋夜宴上回来,就在马车上接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普罗特克死了?”
顾秀对着亲自前来传讯的白碧珠蹙眉道,“死因呢?在哪里死的?”
碧珠道,“在我们为西海使臣准备的船上。负责护送使团的赵大人本已将使团成功移交,只待次日发船便可,只是那夜正使的房屋中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随从去看时,就发现正使已经口鼻中流出鲜血,毒发身亡了。”
“西海那边怎么说?”
“伊宁总长还没有回复,但使团已经走了,是副使决定的。”
副使珀西……顾秀缓缓摩挲起那张语焉不详的密报来,她还记得那夜与伊里斯的谈话,这位联盟最高军事统帅说过,珀西在他们的议会中属于现任总长伊宁的反对党,这次毒杀究竟是一场西海联盟的内斗,还是针对两国协约的有意为之?
顾秀沉思片刻,“普罗特克中将一死,协约的许多内容将再难以服众,恐怕西海国中要有变故。告诉卫邯将军,我们要做好再一次开战的准备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方府上也收到了来自同一个方向的密函。方锡接到的信中以寥寥数语讲明了这件事的经过,并以那位联盟贵族一贯漫不经心的语气声明,普罗特克之死尽管是出于意外,但局面暂且还可以掌控,联盟将会在安抚好因内斗而不安的议会之后,以这次的事件作为引子宣战。这中间大概还有一段时间,请帝国的朋友务必尽快完成在军中的安排。
方锡将那封信朝桌子上一抛,冷笑道,“西海蕞尔小国,居然也内斗起来了。”
方昕见状,忙趋身上前奉茶,一面探问道,“可是那位伊里斯阁下给了父亲什么讯息?”
方锡道,“想必是他国中两派不能调和,又屡战屡败,这才谋求与我们联手。哼,那小子乳臭未干,那日口气倒是大得不行。她说了又算什么,你替我写一封回信,要那个伊宁亲自给我回复。”
方昕低头应声,他喝了一口茶,呷在嘴里慢悠悠地品了一会儿,想起那日伊里斯的承诺,“西海上下不过八十万,还不及帝国一个郡县的人口。故而西海只求片隅可以安身,一如修真界一般,成为帝国在极南之地的友邻”——心中不觉微笑起来,伊里斯称西海只想要如今鬼族占据的密林一带,并情愿自己从海岛上迁徙到密林,只需要帝国答允帮忙开荒。倘若此约可成,那便是堪与当年女帝立国时签订的十方协定一般威力,方家或凭此在帝国长盛不衰,也未可知。他念及此处,道,“烨儿今年有二十了么?”
方昕忙道,“已经二十叁了。”他一言出口,隐隐觉得不安,“他一直胡闹,尚未娶亲,熙如也十分忧心……”
方锡挥挥手,“那个不妨,既然已满了二十,那便送去军中历练一二罢。老师生前最挂心烨儿,一直养在京中,男孩子却要摔打历练一二才好,你明日去一趟齐家,叫他去军部报道,准备到卫邯将军手下挂职吧。”
方昕对自家父亲所谋之事只知道大略,却也猜得出西海不会太平,齐烨这等只知胡闹的毛头小子,到那样的地界岂非送死,不由得悚然道,“父亲——”
方锡余光瞥见他神情,冷哼道,“怎么,你不肯下这个势去请他?”
方昕急急道,“叁弟出身清贵,自幼柔弱,恐怕不能经受行军之苦,还望父亲再思。”
方锡道,“便是要他的出身,否则你以为换了旁人,眼下想通过军部朝西海安插什么钉子,是那么容易的?你放心,齐家如今少有人在朝中,不会明白协约之事的微妙处,只当战事已平,送去西海不过享福。个中时机,你要好好把握住才是。”
方昕低头应了,又在父亲身边侍候了一盏茶,这才躬身告退,回了小院。闻听院中婴儿啼哭之声,连忙跑进去,见妻子正拿着个彩绘精致的小拨浪鼓逗孩子,婴儿听见鼓声叮咚,不觉哭声渐止,笑逐颜开。妻子便将孩儿交与奶娘抱着,服侍他宽衣解带,一面柔声道,“爹爹近日为朝政烦闷,偶尔对你说一两句重话,也不过是口头生气罢了,必不会真的怪责你。”
方昕叹道,“你足不出户,又是怎么知道的?”
齐氏展颜微笑,“我见你面有愁容,这个时辰必是方从正堂请安回来,可不就猜到了?”又拿起拨浪鼓去逗孩儿,方昕见那小鼓眼生,因问道,“这似乎不是家里的东西,哪里来的?”
齐氏笑道,“叁弟早间来看我,听说出了月孩子尤其容易夜里哭闹,就带了这么一大包玩意儿来。”
方昕闻言,半晌怔忡在哪里,说不出话来。齐氏见状又笑道,“他说是照着民间孩童的小玩意定做的,并不是街上买的。我说要你去谢他,他吓得一溜烟就跑了,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可见你平日也应少教导他两句,也免得他总是怕你,可怎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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