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见撑着手肘,努力不露怯态地坐起来。他在不久前被人敲晕,后脖颈仍十分痛,牵扯到整个后背和大脑神经,想要保持后背的挺直颇为费力,但他知道自己得这么做。
两人各坐一边,马车行到不平之处,桌上的烛火也随之跳跃,容见保持着端坐,他不开口说第一句话。
达木雅就那么审视着容见,大约是觉得眼前这位长公主的所作所为,在自己的意料之外。
他在宫中待得这几日,园子早看腻了,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琢磨大胤的皇帝、朝臣,当然琢磨最多的还是这位长公主。
在达木雅看来,这位长公主似乎是有几分聪明,行事作风也很厉害,但这些都是建立在深闺暖阁里的,他身边有无数人保护,供他驱使,他才会有那样的自信。而一旦失去那些,长公主就会惶恐哭泣,随波逐流了。
于是,他开口道:“长公主不问是怎么了吗?”
容见垂着眼,慢条斯理道:“十四王子以这样的方式将本宫请来,不该由您先行解释吗?”
达木雅笑了笑:“听闻长公主从小到大,几乎并未出过宫,此时此刻,殿下却十分镇定,真是厉害。”
容见抬起眼,朝达木雅望去,两人都是坐着的,他无须仰望对方:“本宫只知道,十四王子这么请本宫出来,实在是做了一件错事。”
达木雅似乎起了点兴致,问:“公主何出此言?”
容见忍受着后背剧烈的疼痛,面上却不动声色:“北疆此次来大胤朝贺,携有可汗的御笔亲书,可谓是诚意十足。我又曾听闻草原上的部落叛乱,内外交困,想必是希望能暂时停战。而王子将本宫掳走,不可能瞒得过朝中上上下下,本宫一日不归,朝中一日不安定,到时候边境不稳,出兵征讨。十四王子作为使臣,做下这等事,怕是难辞其咎。”
达木雅似乎不以为意:“可我已经这么做了,现在天高皇帝远,世上并无后悔药可吃。”
容见的手搭在窗沿边,倒不是想要跳车,他对自己的斤两有深刻的认识,想独自一人在这群羴然人手中逃出去,还不如祈祷老天爷冬日降雷,把羴然人全都劈死来的更容易。只是时时刻刻观察周围的情况,此时整理好思绪,继续道:“方才的路,看似转了好几个弯,疾驰向前,实则一直在原地绕行,根本没出京城。”
这一句话才叫达木雅真正警惕起来,他的瞳孔一缩,看向容见美丽的侧脸。
容见似乎对达木雅的反应置若罔闻:“王子是不想出去吗?是出不去吧。长公主已成了烫手山芋,王子火中取栗,却反被烈火灼伤双手,不如放开。本宫活着回到宫中,朝堂上勉强还应付得过去,本宫若是死了,怕是群臣激愤,加上北疆正处于劣势,这场仗不打也得打了,王子又如何能确保这仗能打赢,不被可汗责备呢?”
讲了这么长一番话,容见口干舌燥,疼痛似乎蔓延到了喉咙。而这一切其实都建立在,原文中达木雅确实只是制造混乱,否则当时随手杀了长公主并不难,他有所顾忌。而现在掳走自己,很可能是临时起意,却也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最好的选择就是放下容见,保证长公主安全无虞,以费金亦的为人,只会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对北疆继续绥靖。
达木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付,除了他的父兄,他似乎从不在言语间出于这样的劣势。
于是,达木雅站起身,他捏着容见的下巴,迫使容见抬头仰视自己,就那么审视着容见的脸。
即使有一张再厉害的嘴,也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这位长公主甚至拿不起他惯用的斧头,听闻连骑马也不会,他无能为力。
达木雅笑了笑:“玉钗斜篸云鬟重,裙上金缕凤。殿下当真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却没料到竟也如此聪慧过人。”
“这上京城确实难出,但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待到了边境,不知在大胤皇帝的心中,殿下值几座城池。抑或是待殿下生下我的孩子,或是我的兄弟后,送回这上京城中,满朝重臣可认这天家血脉?”
容见沉默以待,他不曾移开视线。
就这么对峙了片刻,达木雅松开了手,他蒙住容见的眼睛,遮住他的耳朵,堵住嘴,将手脚一捆,放在马车的一侧。
周围一片安静,什么都听不到,容见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随着马车颠簸。
在此之前,容见也曾有过这样危险的时刻,但也没有感觉如此无助,可能是因为明野总是在他身边。
甚至不需要别人传话,他遇到什么难题,一推开窗,明野就会出现在那棵桂树上。
明野似乎无所不能,为他解决一切。
不是不信任别人,而是只有明野能令他感到安全。
在害怕、恐惧、前途难料、生死未卜的惊慌不定间,容见才发现他是如此地、如此地想念明野。
作者有话要说:
见见的明野老公蓄力中,马上就来(。
“玉钗斜篸云鬟重,裙上金缕凤。”——温庭筠 《酒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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