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朝见她发怔,只道自己又吓着了她。
他默默垂眼,过了会儿方慢慢开口:“虽是任务,偶尔放松一两日也是无妨。”
说完又觉这“一两日”好似苛刻了些,又道:“若你实在喜欢,多盘桓上几日亦可,不急于一时——”
说着,若无其事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鹦鹉,仔细瞧了瞧,又递还回去。
“那位少楼主予你的鸟儿颇为精巧。你既与她投缘,亦可多作切磋……也算是修行的一部分。”
他本就是需要多留几日的,可她却并不是非留不可。说不好这冠冕堂皇的“修行”之由,有几分是为了顺她心意,又有几分是因了自己的私心。
言谈间,闻朝神色复如往常般淡漠。
洛水以为自己看错,心下稍安。
眼下没等来预料之中的训斥,还得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多留几日,虽不明缘由,可到底是件顺心遂意的好事,当即高高兴兴谢了。
闻朝见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唇角不由柔和下来。
洛水自觉忘形,又赶紧补道:“那采买之事还请师父放心,少楼主他们说今日便办,大约需两日功夫便可清点完毕。”
闻朝虽不喜她过分拘谨,但见她行止间到底不似以往散漫,亦感欣慰。
不过,她口中的采买任务,他本以为是门派一般事务,可听她的话,又觉不对。
闻朝问她:“需采买何物?”
洛水照实说了,又拿了玉简记录的灵材单子给他瞧。
闻朝似想到了什么,问她:“可知这任务出自何处?又为何要采买这许多?”
洛水听得心头一跳。
她前些日子一直被困在存心殿,哪里知道白微为何突然允她下山,又突然扔给她这么个任务?
可面对闻朝,不仅这采买的缘由说不出,让她办事的那个人却也是不大好说得出口……
她答不上来,闻朝也没多想,毕竟门派委托中多的是要求搜罗灵材宝物,具体原因为何,却未必都会告知弟子。
只是弟子不知道,他这个做长老的却不得不留心。
看了单子,他自然可推测出这许多都是为了化濯英之水为药池灵液。可距山海之会已不足两月,如此数量不小的灵材采买当然算得上是仓促。莫不是药池的准备出了什么问题?可为何师兄来信中并未提及?
沉思中,忽然瞥见洛水小心翼翼地瞧他。
闻朝缓了缓脸色,道:“无妨,我只是一问。既然明月楼愿意帮忙,自然是好的。”
他想了想,又道:“回头若需清点,我可一道。”
“怎好劳烦师父?”洛水微讶,“师父来此应当也是有要事吧?”
闻朝点头,又摇头,只道:“候楼主确有事相托,恰也需等上几日。待得此间事毕,我同你一道返山。”
他说得郑重,洛水只能应下。
问答完毕,二人之间气氛复趋凝肃。
闻朝无话可说,洛水亦是无法可想。两两相对间,俱默契地错开眼去,心下却皆有同猫抓一般。
想说些什么,却又好似什么也说不出。
这般含含糊糊地站了会儿,到底还是洛水先忍不住。
“师父,”她小声道,“夜凉,不若今日先早些歇了?”
——如他们这般修行人士,哪里还俱寻常凉夜?
换作以往,闻朝说不得要责她一两句修为不精,可一想到以后若同她一道离山入了尘世,两人少不得这般共话俗世家常、冷暖闲凉,竟是品出了另外一番滋味。
闻朝不过略略走神,洛水便立刻反应过来:“我……我的意思是,还需早些回去为少楼主备礼。”
闻朝点点头,转身便走,然不过步,复又顿住。
洛水不解,见他略略回首,眼中似有疑惑。
这般神情落在祭剑使身上实在罕见,一望之下,哪里还见半分往日凌然,端的是温和可亲,瞧着几乎是个普通俊秀郎君了。
洛水呆了呆,然待要细看,那人却已转过身去。
“走罢,”他说,“夜凉。”
……
这一夜,各家几种心思不消细说,单洛水这边,她回去之后又是好一番徘徊,总疑心自身种种异状皆是因那天色不明。
如此几番心潮起伏,最后还是借着燃香备炉、蒸凝花露的水磨功夫,慢慢安定下来。
这般入定状态下,自是时间飞快。
待得那只翠玉鹦鹉飞落肩头,洛水恍然抬眼,竟是已经天光大亮。掐指一算,还要装盒修饰并梳洗打扮,便匆匆熄了小炉,将那分别和了杏花、红蔷、石榴、梅露的膏脂匀出,以自雕的同花色玉箧盛了,细细抹平后晾在卧房妆台旁。
“你帮我瞧着些,莫要调皮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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