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经化尽,万物重新裸露于天地,继续苟延残喘。
不知有多少生命与这场雪一同逝去,但太阳仍会照常升起。
第一缕阳光从裂隙间投入,映照向一张被胡乱涂花的脸,汪栋睁开眼。
伪装物已经彻底干涸成一层硬壳,即便是睁眼这样的小动作,也扯得皮肤一阵生疼。
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条件反射地死死握紧手中的匕首。
——怎么会,怎么竟然睡着了?!
后怕化作一阵刺骨的寒意,直窜向天灵盖。
汪栋浑身颤抖,却不得不努力压抑自己呼吸的频率,唯恐一不小心弄出动静。
让窗外的那个怪物发现,这里还有活人。
杀掉了整支驻队的怪物。
像过去不敢合眼的叁天一样,汪栋小心地挪动脑袋,把眼睛凑近漏进光的那条缝隙旁,朝外望去。
在最后关头,一个大兵为了掩护他逃进这间平时用来谈话的小房间,被一只昆虫足肢穿心而过,钉死在墙外。
变异的足肢太过锋利,轻松切开水泥与钢筋,等那具尸体被撕扯下去,和其他无数尸体抛在一起,这个原本没有窗户的密室,便多出一条可以供他窥视外界的裂隙。
但这次,汪栋一看清外面,眼睛就瞬间瞪大,指甲死死抠进掌心,拼命阻止自己发出惊叫。
外头那只怪物,比起捕食,始终更像在享受残忍的猎杀。
之前每次朝外看去,都只能看见堆摞的尸山,横七竖八的残肢,分辨不出原型的巨大昆虫就在满地腥臭的尸块与浸进积雪再融化的血泊中爬行。
地狱也不过如此,恐怖到极点的场面,甚至让汪栋逐渐变得麻木。
但现在,一切都消失了。
汪栋尽量小幅度地抬起手,缓慢揉了揉眼睛。
叁天不吃不喝,这样的动作让他眼前一阵金星乱迸,他竭力强撑着,再次凑向缝隙。
真的,不见了。
不论是那些死人,还是那只怪物,都不见了。
营盘不知被什么东西光顾过,撒满湿润的泥土,极其偶尔,才能分辨出一些残留的红褐色血迹,昭示着前段时间的经历并不完全是幻觉。
喉结滚动,汪栋下意识想咽口唾沫,却只咽下一口冰冷而痛苦的空气。
他这才反应过来,周围如此安静。
雪早就化了,屋檐不再往下滴水,虫子制造出的“窸窸窣窣”也彻底消失,朝阳之下,好像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一个生命。
——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意味着……我活下来了?!
劫后余生的庆幸逐渐在疑惑中滋生而出,汪栋又是一阵战栗,原本快冻僵的血液在周身重新奔腾起来,涌向几乎失去知觉的脚趾。
“啪嗒”
就在这片令人狂喜的寂静中,房门骤然被推开。
恐惧顿时压榨出最后半分力量,汪栋整个人跟受惊的兔子似的,直接原地跳起来,攥住他仅有的武器,色厉内荏地喝道:“谁……?!”
长时间饥渴让他的声音粗粝不堪,破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他只能尽力蜷起脊背,贴紧墙壁,绷出副防御姿态。
然而,迎着汪栋戒备的目光,从门后走进来的,却既不是早该死绝的士兵,更不是恐怖的变异生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女人。
她打着手电,朝屋内晃了一圈,面容藏在强光后的阴影里,分辨不出表情和年纪。
确认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女人按熄手电,正要朝内走,随即嫌恶地捂住鼻子,停下脚步。
被困的这些日子里,汪栋一应生活需求都只能就地解决,借着难闻的气息掩盖人肉味儿,才让他在怪物眼皮下苟活,也让他现在看起来极其狼狈。
相比之下,门外的女人要正常太多。
但就是太正常了。
冬装簇新而整洁,长发随意扎着,既没背沉重的物资包,手里也没武器,整个人清爽简单得像是文明时代一个普普通通的游客,正趁着开放日来参观军事设施——
——和原本的汪栋一样。
在怪物入侵之前,汪栋也见过几个身负异能,来投奔部队的人,但他们只是比普通人稍微吃得饱些,和眼前这人的闲适程度仍然天差地别。
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汪栋说不出话,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死死盯着对方,片刻僵持后,女人突然手一扬,一样东西滚到他脚下。
一瓶包装完好的运动饮料。
借着映入的日光,塑料瓶里漾开粼粼的波纹。
脑子里还在想千万不能轻易弯腰暴露弱点,身体已经抢先蹲下去。
压根顾不上滚过来时瓶身沾染的秽物,汪栋一口气喝掉半瓶,才珍而重之地重新拧紧瓶盖,哑声问道:“……你是谁?”
女人没回答他的问题:“我在找人,谢基地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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