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斩下罪仙头颅时,多么希望有人能拭去他颊上鲜血。
他想起,他第一次命悬一线时,多么希望有人能抚摸他身上的伤痕。
凌守夷想起在无数个漫长的深夜,他静静对烛,一片一片生拔下龙鳞之时。
即便他心底并不愿承认,却不能阻挡那最隐秘的,难以言喻的念头如雨后新芽悄然冒头上来。
——她看到他遍体鳞伤,会不会心痛?
夏连翘亲吻半晌,一直没得到他的回应,这时才直起身,纳闷地看向身下的凌守夷。
凌守夷乌发微微散乱,唇瓣薄红,清冷昳丽,面容却苍白到毫无血色。
腰间牡丹花瓣重重叠叠,不知不觉已开满腰际,微余一瓣,将绽未绽。
他像是骤然跌落锦绣堆中的伤痕累累的幼龙,鲜血足将金玉锦绣熊熊燃烧成香冷残灰。
凌守夷沉默地拂开她,拢紧残破的道袍,半直起身。
“小凌,我……抱歉……”她敏锐地觉察到凌守夷的气势变化,一时也有点儿不知所措,迟疑道:“你的伤?”
少顷,凌守夷方道:“……你不必管。”
疏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的眼泪滴落在他心口,犹如热油浇心,被剑丸洞穿的心脏又开始泛起尖锐的,细密又绵长的疼痛。
凌守夷掩在道袍下的身躯忍不住轻颤。
她不惧他,不畏他。
亲吻他,抱紧他。
他像一只蜡烛。
只怕在她紧紧的拥抱下,筑起的心防猝然瓦解,她怀抱的温度,将心也热得融化。
夏连翘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凌守夷这么别扭的人, 明明对她早已没之前那么疏冷,偏又在关键时刻将她推拒于千里之外。
没办法自己追丢的老婆,硬着头皮也要追回来。
看着凌守夷乌发披散, 轻衫破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夏连翘内心斟酌一二, 还是决心见好就收,以免得不偿失。
想再拿下这朵高岭之花,当真是任重而道远。
凌守夷此时推开她,她也不再勉强他。
总归她现在正被关小黑屋,一天十二个时辰朝夕相处,日夜相对, 总能叫她水滴石穿,铁杵磨成针。
于是, 接下来几日她攻势不减,打定主意能挂凌守夷身上就不独立行走。
凌守夷可能这几天被她骚扰得有不胜其烦,一日, 少年刚从殿外回来, 她笑成一朵向阳花迎上来,打算让凌守夷感受一下什么叫家一般的温暖。
凌守夷竟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直接避了出去。
夏连翘:“……”把小黑屋始作俑者烦得落荒而逃, 这到底是什么搞笑剧情!!
当然凌守夷也不全是只会退避,有时候她将他逼急了,凌守夷匀了匀呼吸, 就会面无表情地将她摁倒在地上。
隔着一道素绢屏风。
少顷, 少年这才垂眸整衣而出,倒是一如既往的冰清雪冷, 只是呼吸紊乱,喘息急促,颇有些暧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夏连翘几次见凌守夷抵在她腿间气势逼人,明显是忍得狠了,却始终不做到最后一步,也不与她解契,宁愿眼看她流泪恳求,也只是静静含舐去她眼角眼泪。
最先觉察到他二人之间异样的还是周叶二人。
叶依棠尚且懵懂,但周玉文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去看的。
一道素屏将夏连翘与凌守夷素日里议事之所相隔开。
凌守夷倒还是往常堆雪积玉般冷冷清清,清姿挺拔,坐姿端正,行为处事渊静果决。
周玉文却好几次见到屏风后倒映出女孩儿百无聊赖的身影,像飘荡的游魂,或者百无聊赖的小狗,足音迭起,踝间牵扯的那一道铛啷啷作响。
至于绑在女孩儿踝上的那是什么,周玉文简直不敢多想。
福生无量天尊。
觑着凌守夷对她的忍耐度已经达到临界值,夏连翘这才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能否回她平日所居的侧殿拿点东西。
凌守夷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只是没叫周叶二人陪同,而是自己亲自“护送”她,亦或者,名为“监视”更加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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