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证处。这是在政务大楼旁边的一栋小办公室里。窦方一走进去,先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孙江滔。后者正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里,尝试跟电脑后的公证员搭讪,看见窦方,他把背一挺,脸上挂着笑,“就是她。”
看样子孙江滔最近过得不错,穿着衬衫西裤,还打了发油,人显得挺体面。窦方直觉地往后退。孙江滔为了化解尴尬,伸出去的手在头发上故作潇洒地拨弄了一下,说:“方方,你不是想脱离家庭,想独立吗?我们今天就在公证员同志面前把话说清楚,办好手续,从此以后大家一刀两断,互不干涉。你看好不好?”
窦方怀疑孙江滔说这话时,还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这个人一向都很擅长伪装。她拿不准他在耍什么把戏,冷冷地说:“办什么手续?我跟你没什么手续要办。”
“解除收养关系的手续嘛,”孙江滔难得地没有发脾气,他把手里一张纸展示给窦方看,“这是你大姨,哦就是方方的养母,”这话是转头向公证员说的,“养母的委托书,说明她也同意解除关系,一切委托我来办理。你看看这签字和手印,不是假的吧?”
他越殷勤,窦方越怀疑。她脑袋直摇,“我跟你没关系。”转身走出公证处。室内公证员纳闷地问:“你们到底还办不办呢?”孙江滔嘴上说“办、办”,追着窦方出来。他一急就暴露本性,冲着窦方跳脚大骂:“操,你他妈耍我是不是?傻逼玩意。” 这时窦方看见张弛自政务大楼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个文件袋。他小跑两步,到了窦方面前。张弛的突然出现仿佛魔法,聒噪的孙江滔平息了下来,窦方也站在原地不动。
为什么每次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明明昨天她才给了他一个冷酷潇洒的背影。窦方脑子发懵,一双眼睛直盯着他。
“这,还办吗?”孙江滔询问张弛,他为难地指了指窦方,“她不肯。”
窦方明白过来,“是你跟孙江滔约的?”
“他和吴萍都同意,”张弛说。在孙江滔面前,窦方看不出来他是喜是怒。显然两人的思绪不约而同停在了昨晚,张弛观察了一下窦方的脸色,“手续很简单,签个字就生效,不过这种断绝关系都是互相的,你再考虑一下。”
窦方默默点头,又随孙江滔回到公证办公室。在办手续时,她心思还有些乱,直到手里拿了笔,要签字了,窦方才把公证书的内容逐字逐句读了一遍。她此时好像成了学龄前儿童,对于这一切的缘由和后果都似懂非懂,莫名其妙。孙江滔已经急不可耐地盖上了手印,窦方心一横,也在声明上签下名字。
“我现在可以改回原名了吗?”窦方还记得问公证员。
“要改名字,签更名声明。”
“真的能改吗?”
“法律规定,公民享有姓名权。”
“那我要改!我要声明!”
把窦方两个字认真写在更名声明书上,窦方心里这才有点踏实的感觉。她跟工作人员轻声说句谢谢,收好公证书,快步走出办公室,看见张弛还坐在外头的长椅上,他的目光投在窦方脸上,窦方对张弛咧了咧嘴巴,她是想竭力表现得平静一些,所以只说了一句:“我把名字改回窦方了。”
“窦方好听。”张弛也笑了笑,“比较像你。”
窦方啊一声,立即想要找个镜子照,“我脸很方吗?”
“不,是你的人,外圆内方。”
窦方理解这并不是一句夸人的话,但她仍然抑制不住高兴,马上就要去户籍室领取新的身份证。张弛把她拦住了,“我刚才替你看过了,那边已经下班了,明天再来吧。”他从长椅上起身,看着她,“车就停在路边,我送你回去?”
这个时候还拒绝他,就显得太忘恩负义了,窦方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他把文件袋放进手套箱里,窦方稍微往后倾着身子,猜测着那文件的内容。张弛仿佛具备读心术,他说:“我今天来办离职手续。”
窦方心里陡然一坠,她的眉毛和嘴角都耷拉了下来。她不禁去看张弛开车的侧脸,“你找了别的工作,以后再不回来了吗?”
张弛摇头,“暂时还没有别的工作。”对窦方的后半句,他有意无意地没有回答。两人陷入了沉默。
“我昨天过来,一个是办离职手续,还有一个是帮你约了孙江滔。结果在路上遇到胡可雯,顺路捎了她一程。”张弛瞥了窦方一眼,“你没有跟马跃在一起吧?”
窦方怕被他看出破绽。她把脑袋转向另一边的车窗,含糊其辞地说:“他人还行。”
“他哪里还行?”
窦方听出一点不悦的口气,她罕见地收起伶牙俐齿,不说话了。
回程的路不远,但有许多红绿灯,张弛说:“要不然走环海路吧。”那意味着他们要绕过大半个县城,窦方说:“都行。”随后又补充了一句, “反正我下午请假了。”其实在刚上车后,窦方就想起来,她的电瓶车还停在公证处外。但她没有跟张弛提这一茬,她想:管他呢,大不了待会到家,再步行折返,把车骑回去。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