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主要是报名,陆延提前办好了手续,并没有去学校,而是在a市转了转熟悉环境。
鸡鸣寺旁边有几个老头在摆龙门阵,人群中间放着棋盘,木制的象棋,年轮纹路押着红绿色的车马炮。有青烟从寺内扬出来,九月初,a市的天气还很热,陆延有时怀疑那其实是他错看的暑气。
大雁塔,文渊阁,寒山寺,它们都被城市保留下来,这些古迹存在的地方因为地皮的可贵,最后被城区规划办采取了折中的办法。
像孙悟空给唐僧画的结界似的,以坐标为圆心,不影响光照的最短距离为半径,这之内的地皮神武不进,作为永久保护区圈置起来。
陆延意识到,他在来时的飞机降落时看到过它们。
不为云层遮挡,又可以鸟瞰整个城市的高度,飞机绕着城市的边缘徘徊寻找降落的时机,那时他看到众多青蓝色的如同电子嵌板的楼宇天台中有几个突兀的凹陷,像虫洞般深不可测,即是眼前的古建。
陆延当时不知道,他只觉得如果发生一场地震和战争,这些“虫洞”一定会瞬间被数以亿万计算的钢筋混凝土晶体碎片掩埋掉,一点呻吟声都没有。
即便精确有效的数据表明地球在未来几百年内,内岩层发生裂动的可能性近似于零,概率小数点被后移至五位以上,人们却仍无法避免猜测它发生的后果。
在这样一个,机械象征着先进,维多利亚时代的历史触手可及,齿轮铆钉混合着哥特巴洛克的杂糅的时代,城市的运转力不再是信念,教化,而是滚滚流淌下地下液压管线中的能源。
城市在蒸汽与机械的子宫上被生产出来,它好像只容纳得下被命名为“现代”的东西。
而怀玉一中不在新区,陆延要打车到停机处,才能坐飞行器到陆鹤良的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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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延没想到自己还会见到那天出租车上偶遇的女孩子。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感觉,雨逐渐下大,旁边紧挨的女孩子的腿像是江边新湿的沙滩,每次避无可避的触碰似乎都能挤出水来。
他抬眼去看她,只看到她的侧脸,头发扎着长长的马尾。
她的耳朵很红,陆延默不作声望着,想到以前教会前面那条河的河岸上,一些被人踩碎了壳的蜗牛,裸露出的肉是罕见的粉红色,和少女此时的耳朵……颜色一样。
她身上有雨后苜蓿和山茱萸的气息,很清新,但在原本透着凉意的车内,却好像把他呼吸的空气都蒸出了云。
应该是察觉了自己的视线,女孩子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看起来有些紧张。
陆延那时感觉自己的心悄悄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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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一班的人在开学第二天的早上有些躁动。
女生窃窃私语于该死的理科班终于来了个与“理科”这两个字产生恰当联想的帅哥,男生叽叽喳喳于听说这个转校生学习很好,说不定可以在第一次高三模考把燕茯苓从年纪第一的位置上撵下来。
燕茯苓则根本不担心自己的排名,她坐在座位上,盯着陆延微抿的唇,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我们之前见过,你还记得吗?”
陆延被她那仿佛是实质性的目光看得全身发痒,他不懂为什么那天在车上羞怯的女孩子现在会这么大胆。
“嗯。”他偏头看向她,但很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穿着蓝色的校服,她的皮肤看起来好白。
“我叫燕茯苓,”燕茯苓撑着下巴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陆延。”陆延顿了顿,翻了一页笔记本,在空白的横线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燕茯苓于是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下面。
“这是我的名字,”她说:“喔……原来是这个‘延’。”
燕茯苓口中流畅地背着早已经滚瓜烂熟的背诵篇目,用自认为很隐蔽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新同桌。
太像了,那天在出租车匆匆一瞥,只是惊讶竟然有人和叔叔这么像,于是和对方肢体接触都能让她身体发软。
如今知道了名字,她终于能确定他和陆鹤良的血缘关系,只是不知道是父子,还是叔侄?
父母尚在人世的时候,她记得有一张他们结婚时与青年陆鹤良的合照。那张照片在父母头七那天,被她连同其他关于他们的影像资料全部烧得一干二净,这是父母的遗嘱,她必须遵从。
约摸有个七分像,已经足够她辨认。陆鹤良结过婚,她怀疑这就是他那个跟随前妻生活的儿子。
从陆延这张脸上,燕茯苓大约看得出陆鹤良的前妻是怎样一副好相貌。
父子二人,陆鹤良的长相要更冷一些。侧脸轮廓清晰冷硬,言行却温和克制,这中和了他那难以靠近的冷淡气质,让燕茯苓一进入青春期,就立即无法抗拒地沦陷。
陆延则是冷里掺暖的俊俏,他遗传了他的父亲那双狭长的眼,鼻梁挺直,上唇一点不明显的唇珠。
“真好,我有同桌了。”燕茯苓收回目光,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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