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到南蝉都要以为他已经后悔了,想要推翻他自己亲手设下的这场杀局。
可南蝉还是听见巷里响起那人低哑的声音:“昆离谨慎,胆怯,不到谋定便不会显露半点痕迹。若非叫他亲眼见功成在即,他绝不会冒险御控她的神魂。因为他也知道,那是我抹除他神识的唯一时机。”
“可你没有把握,不是吗?我们就不能……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吗?”南蝉近哀求地低声看他。
“她昏睡几日,我便坐在中天帝宫里想了几日。”
酆业侧过身,月色拓得他眉目清冷孑然,他讲一场赴死,却从容而平静。“没有别的办法了,南蝉。有昆离压制,她己身神识再不醒来,便可能永远都沉睡下去。我等不起。”
听他娓娓如诉,南蝉却抑不住恼怒:“可她如今自认是万年前的琉璃妖,不是你的时琉!昆离神识盘踞于她神魂内,只会比我们更清楚了解她的心结与痛处——你如何确定还需要昆离神识强迫她动手,而不是她自己便杀了你?”
“我不确定。”
较于南蝉急切声栗,酆业仍是平静,他甚至似乎很轻地笑了下。
只是掩入夜色,听不分明:“这本就是一场赌局,南蝉。”
“——”
南蝉眼瞳骤地缩紧。半晌她才攥紧了帷帽跌下眼,声线颤栗难已:“可你的赌注……是你性命。”
“只要赢回她的,便算我赢。”
“你的赢面在哪里呢?”南蝉惨然地笑了笑,“你都不确定她是否会亲手杀你——昆离赌万年前那只小琉璃妖爱她的中天帝,那你呢,你能赌什么?”
“我也赌她爱我。”
南蝉一怔。
面前,月色下的神魔低叹着便笑了,他笑得愉悦至极,而眼底隐见泪意——
“所以你看,无论是生是死,都是我赢。”
——
界门之下,酆业慢慢阖眸。
被血色染红的唇角勾起来,他望着面前泪失了禁的少女,低笑了笑:
“…我赢回你了,小石榴。”
“——”
话声落下,神魔阖上了眼。
最后一点神纹从他冷白的额心淡去,与之同时,像有无数淡金色的光粒从他身体里慢慢逸出。
那是神魔的神魂,将要消散于天地。
玉京溯仙(十七)
◎我来过这人间。◎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茫茫一片,混沌难明。
阖眸的酆业漂浮在天地之间。
云雾在他身下如呈如托,使他不致坠落入那无垠的混沌中。
落下去也没关系。酆业清楚,那下面不过仍是混沌——这里是他的识海,如天地初开时,混沌之气四野纵横,那时仙凡两界未分,四方仙帝也尚未化生。
偌大天地只他一个存在。
像时与空都漫长无际。
这里曾是他的来处,也将是他的不归途。
遗憾么?
……尚未与她相守百年,也没能护佑她亲登临帝君之位,自然是遗憾的。
好在最后彻底抹除昆离神识之时,他已尽濒死之力。昆离虽不死,但足以神魂重伤,受千年反噬,今后亦唯有衰亡一途,不得生息。
而用不了一千年,他的小石榴自然会取代他的帝君之位,登临仙庭巅顶。
到那时,昆离便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份“贺礼”。
——
因为他了解她,知她至情至性,若非昆离活着,他怕她也会选一条归灭之途。
唯有如此。
再过千年以后,她应已走出他身死魂灭的阴翳。彼时天地浩大,万物生息,她那样心善,总会有什么事绊得住她。
酆业惟愿如此。
最后一点未散的意识即将泯去,漂浮在混沌之气中的神魔睁开眼睛,他其实很想最后再看她一眼……
但还是罢了。
他怕自己死不瞑目,惹她更哭得难尽。
这神魂消散之后,便如昆离所愿罢。
他以此身魂祭翊天,纵使不为苍生,为她一人,亦永镇界门,免她今后所居仙庭再受域外侵扰之苦。
酆业执着的最后一丝固念淡去,他漂浮在天地间的身影也渐渐淡了,如梦幻泡影,下一息就要碎去。
——而就在此时。
昏昧的混沌之气里,忽熠起一点微芒。
淡淡的,犹如血色,丝丝缕缕,自四面八方而来,它们徐徐缠住他将散的神魂本源,带着一种酆业最熟悉不过的淡香。
是时琉的气息。
神魔震愕地睁开眼。
——
他竟忘了,他曾以血中的神魂本源哺她,她血中本就有一丝他的本源之力。她若以血相续,确能替他维系一时。
可那是杯水车薪。
纵使保他一时神魂不散,她又如何经得起这般摧折!
神魔惊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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