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清波馆中,顾秀方自前厅议事回来,守候馆中的卫仪便将叶渺方才遣人来过的事情一一说了。
顾秀倒是意外,阿渺居然肯对帝国事务上这个心,但那人既说要来,她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连语调都微微愉悦了两个度,“那你去准备,我在这边等她。”
换过家常衣裳,她倚在临窗的软榻上阖眼细思起来,阿渺提起的那个沉榕溪……沉氏出身江北,不大不小,也算一方豪强,因避籍之故,方才来做了应天府的府尹。若说牵扯,沉家门第不高,独沉榕溪一人有些做官的本事,人口倒是不少,姻亲广布,和江南的这些官员打成一气,毫不见外。
她在心中细细想了一遍,仍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大对,伸手去长案上摸索先前碧珠送来的简牍,却不慎碰到了装着金鱼缸,这一下来不及扶,那立式玻璃缸上搭的一个什么盖子“哗啦”一下掉到了地上,地毯上洇湿了大片的水迹,顾秀看着略微蹙眉,敲了敲桌板,才要唤人,帘子就被轻轻撩起来了。
安神的香雾为穿堂风吹散了些许,随之走进来个娉娉婷婷的娇媚少女,身穿青萍白纱衫,系腰银带,绕腕双镯,盈盈走到顾秀身前屈膝一礼,“大人——”
顾秀也不看她,仍是对着手中那份文牒耗神,“收拾干净,一会儿阿渺要过来。”
那侍女应了一声,却不动作,顾秀略一抬头,“你不会?那出去叫银浦进来伺候。”
那侍女浅浅笑了,声音柔软动听之极,好似蕴着一汪春水:“禀大人,妾身奉命来照看海棠花,旁的确是不会做。只是叶家主方才也着人来说,原本要来,因故耽搁了许久,如今夜深霜重,为避嫌疑,还是让叶侯爷居中传话吧。”
果然。
顾秀听罢,不怒反笑,“很好,很好,那你去告诉卫仪,让她替我多谢叶家主,不但为帝国着想,还如此顾忌我的名声,实在是体贴极了。”
她心下期待落空,一时连看文牒都烦躁起来,那侍女却凝视着她,轻轻开口道:“大人不必如此自苦的。”
顾秀陡然抬头,目光极为锐利地扫到她脸上,那侍女却不露半点破绽,仍是不急不缓地道:“大人何等的身份地位,又何必将千般心思都放在那一人身上?如此长夜漫漫……杯酒盏茶,都无人与之共饮,难道不寂寞么?”
她说到“长夜漫漫”四字时,眼波流转,已然伸手解开外衫,任其垂落在地,双袖唯余一层薄纱,玉臂绰约,走到顾秀身前,低首斟茶,托到了顾秀眼前。
顾秀端茶抿了一口,心中了然,微微笑起来,“沉榕溪遣你来的?”
那侍女撇过眼神,复又慢悠悠地转回来,娇娇地笑道,“沉大人没叫我来,我是自己……昨日安澜堂中一见,倾慕首相大人。”
顾秀淡淡道:“你既然是沉氏的人,就应该听说过我的作风。”
那侍女将瓷碟随手放在桌子上,仍是一副半屈膝的姿势,右手食指却已然点上了顾秀执杯的指节,半是挑逗半是抚摸地滑下来,“我既然敢来大人这里,必然就是有放肆的本钱。”
顾秀不动声色:“还要领教。”
那侍女轻笑一声,周身气场陡然为之一变,好似有凛冽透骨的寒气席卷而过,人好似还是那个人,面容几乎都没有多少变化,但气质已然迥异。那侍女向着她偏过头眨了眨眼睛,“首相大人——”
这情景实在太熟悉,熟悉到无数个梦里她用尽一切,都追寻不到一声相同的呼唤。顾秀被眼前这人的手段震慑得晃神了一瞬,随即就本能地觉出一种诡异的危险,此处退无可退,手腕上那只柔弱无骨的女子之手也好似重若千钧,而下一息,那侍女伸手到旁边侧着茶碟轻轻一敲,鱼缸应声而裂,水声同玻璃碎裂声稀里哗啦地响成一片,几条金鱼在桌子上竭力翻身,鱼尾拍出啪啪的急促响声。
而受困她手的顾秀也恰恰好看准了这一瞬,趁着那侍女分神打破鱼缸,元神出窍,将壳子留在了原地。元神无形无质,从半空跃过,轻飘飘地落在了那侍女身后,借着屏风遮挡,隐蔽了气息。
与此同时,顾秀隐隐觉得好似对那金鱼感同身受一般,身体的呼吸困难起来。她看向那侍女,“你想做什么?”
大约是确定了她已经逃无可逃,那花妖也放松了控制,轻声附在她耳畔道:“当此之际,首相大人还不知道这些金鱼是何用处?鱼为人傀,吸人精气以养自身,鱼病则人病,鱼死则人死。”她说话之间,顾秀这具身体已然因为呼吸不畅昏了过去,窗口那盆海棠花的枝叶悄悄蔓延过来,木藤将顾秀的身体送出了窗外,拉上了窗扇。
扮作侍女的花妖站在原地审视了一下,扯起顾秀搭在架子上的外袍套在自己身上,对着镜子笑了一笑,听见外面有悉窣的语声,料到来人。便拿着残存的鱼缸一角,对着额角猛地磕了一下,假意倒在了桌上,装作失去了知觉。
顾秀站在原地看得蹙起眉,这个妖精似乎还不止是冲着她来的,且此等修为的花妖实在难得一见,贸然上去太不明智。好在阿渺今晚不来……她心下思索未定,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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