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紧握,鼻子用力呼吸两次,平生头一次顶撞了父亲:“爹!”
“亲戚家的孩子,您尚能和颜悦色,为何独独对我,永远都如此苛待?”
“难道我不是您的儿子吗?我不是您操纵的木偶!”
喻行舟胸口剧烈起伏着,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直视父亲锐利的双眼:“从小到大,孩儿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按照您的要求,每个时辰做什么事,一丝都不能出格。”
“可是您,知道我喜欢什么吗?不喜欢什么吗?吃喝,穿衣,兴趣,我想要的,您从来不曾关心过!”
“你只是逼我念书,练字,我右手的关节练到午夜作痛,您从来也不知道!”
喻正儒诧异一瞬,继而冷笑两声:“那你说说看,你喜欢什么?”
喻行舟鼻尖微微发红,道:“孩儿喜欢习武听戏,喜欢骑马,用弓使剑,喜欢书房外面自由的空气,而不是天天只有四方墙,满桌书,说些之乎者也我根本不明白的大道理!”
“孩儿更不喜欢像父亲您这样,整日迎来送往,与那些大臣们虚与委蛇,勾心斗角!”
喻行舟一股脑将多年来压抑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最后苦笑着摇摇头道:“您凡是都要求我是个完美的读书人,人人都歆羡。”
“可做喻家的孩子,实在太累了,还不如一般百姓家……”
他话音未落,“啪”的一记耳光,如刀锋狠狠刮到他侧脸上,喻正儒冷漠至极地盯着他:“你说够了吗?”
喻行舟捂着红肿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瞠大眼睛,积蓄的眼泪含在眼眶里,他死死咬着牙才能勉强不落下来。
喻正儒气到极点,找来那柄御赐的戒尺,狠狠抽在他身上,肩头,手臂,背和腰。
喻行舟疼得直抽气,只紧紧攒着拳头,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任他打骂,挺直的脊背如一张拉开的弓,那是他最后无声的坚持和反抗。
“无知!愚蠢!我喻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志气的儿子!”喻正儒狠狠地责打了他一顿,累得喘了两口气,见喻行舟还不肯低头认错。
他眯着眼睛,一言不发,一把拉起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拽了出去。
喻正儒带着喻行舟来到郊外一座湖盐盐场。
喻行舟诧异又茫然,看着湖边那些衣衫褴褛的盐工们,一个个背着极重的盐坨和卤水,赤脚在沙地上行走,沙地满是尖锐的碎石和粗粝的沙土。
盐工们的双脚被割出无数个血口子,又被盐湖浸透,却没人叫苦叫累,只是麻木地一复一日劳作。
喻正儒沧桑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你可知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可是依我看,应该把煮盐排在第一苦才是。”
“那些盐工,整日风吹日晒,弯腰驼背,他们的寿命三四十载就算长寿。”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喜欢吗?”
喻正儒的质问,喻行舟无法回答。
喻正儒目光跳过那些佝偻的人群,转过身来看他:“世道如此艰难,国家困苦,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黎民饱受饥困。”
“而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从出生起,衣食无忧,读书习字,甚至能进宫给皇子当伴读,将来科举入仕,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一条坦途!”
“难道是因为你喻行舟的本事吗?错!是因为你是我喻正儒的儿子!”
“你若是出生在那些贫民之家,说不定便会如这些盐工一般,终日在盐粒里打滚,自己却吃不到几粒盐。”
“你说我从不曾关心过你,是,或许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我是当朝丞相!”
“谁来关心这些黎民百姓?”
“抚其惊,饶其苦,免其流离失所,慰其无枝可依!”
“现在是陛下和我,以后,便是那位殿下,和你!”
喻行舟震撼地望着他,不知该作何回应,彼时他年纪尚小,对父亲的话懵懵懂懂,一直不理解,那些人的生活,与他又有何干?
天底下那么多人,为何偏要他来挑这重担?
后来喻行舟被迫远走京城,远赴外地为一任父母官,直到那年,喻家遭逢大变,他险些铸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父亲身死,母亲病亡,他孤身扶着空棺回乡,只见沿途被战火肆虐过的城市,满目疮痍,无数百姓家破人亡。
喻行舟终于理解了父亲离世前,最后同他说的那番话——
“我喻家,世代忠良,从没出过一个逃避责任的不肖子孙。如果人人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到最后关头,你又指望谁能挺身而出,保护大家呢?”
那年的喻行舟接到先帝恩旨,封为帝师,令他回京,喻行舟勒马立在官道一处险峻的悬崖边,厚重的乌云压在他肩头。
他默然回首,只觉前路满目风雨飘摇,浊浪惊涛。
但他胸中依然拥有无限勇气,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个人,被他细细珍藏,妥帖安放。
那个人会在京城里等着他,同他携手,共同完成儿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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