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再摸黑回来,那就得到半夜了。
不过这个年代,没有电视、电脑,人们唯一的娱乐方式便是看电影,文化站的放映员每天赶着他的驴车,拉着他的家当——放映机、幕布、胶片、发电机等,从这个大队跑到那个大队,他每到哪儿,哪儿就像过节一样热闹。因为是挨个大队放过去的,所以连着几个晚上,大家都能一饱眼福,哪怕是同一部电影,也会从这个大队追到那个大队。大家伙对角色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台词都记得滚瓜烂熟,但是却百看不腻,这是精神极度匮乏的表现。
年轻人爱看电影,图的就是热闹,图的就是这种看电影的雀跃心情,还图的就是能够趁着夜色,可以悄悄地和心上人说上几句话,走一段路,于电影的内容追求并不大。
赵长发笑眯眯的:“听说今天晚上放的是《卖花姑娘》,可好看了,你真不去?”
赵明月摇头:“不去。”这要是放在从前,没准她还会跟着去,但现在赵明月丝毫没有兴趣。
赵长发叹息一声说:“你不去,多少小伙子都没心思去喽。”
赵明月嗔怒:“长发伯,你可别瞎说。我先回去了。”说着挑着柴一扭身子,赶紧往家去了。
赵长发说的其实并不过分,赵明月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巴,身材高挑,前|凸后|翘,像个快要熟透的苹果,人又能干又聪明,照土话说是“想死别个屋里的崽”。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她家的成分不算太好,是个中农,她的父亲赵顺生解放前已经读完了初中,解放后还在村小学担任过民办教师,运动来了之后,被打为“臭老九”。
但是这不妨碍赵明月受人爱慕,从她十五岁起,媒婆就开始踩踏她家的门槛了。农村不比城里,虽然说也得二十岁才能打结婚证,但是提前说亲是很正常的,说定了,一到年纪就结婚,像她这样十五岁就开始有人说媒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头两年,赵明月的父母都推说女儿太小,还不合适说人家,把这些人全都打发掉了,他们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不是养不起,更何况女儿还这么能干懂事,心疼都来不及,决不能稀里糊涂就把女儿给嫁了。
还没说婆家的赵明月美名已经传遍了整个公社,不知道有多少年轻小伙子想着要娶她回去做媳妇呢。
赵明月挑着柴回到家,看见邻居罗五婶从自己家里笑眯眯地出来,转头看见赵明月,上下打量一番:“明月摔跤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赵明月低着头挑着柴到后面的柴房去了。
罗五婶扭头看着她的背影,笑道:“辛苦这两年,等以后嫁了人家,就不用干这种粗活了。”
赵明月听见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起来自己跟成永刚的媒就是罗五婶做的,难不成是成永刚让人到自己家里来说媒了?
前仇
赵明月的母亲胡年春在屋里听见女儿的说话声,赶紧跑了出来:“明月,怎么了,摔哪儿了?”
赵明月放下担子,将柴倒在柴房地上,将辫子甩到身后,回过头来看着母亲,吸了下鼻子:“妈,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没有大碍。”她看着还是中年的母亲,就忍不住泪盈于睫,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母亲了,母亲是1985年去世的,得的是急性阑尾炎,抢救不及就走了,当时她在外地做生意,回来奔丧的时候就只看到一副黑漆漆的棺木,想起来一辈子都痛,如今看到母亲,就忍不住想哭。
胡年春以为女儿摔痛了,伸出手给她抹眼泪:“告诉妈,哪儿疼,妈给你瞧瞧,给你搽药。”
赵明月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止住不断滑落的泪水,抹干脸上的泪水:“没事,妈,我饿了。”多少年没有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饭了。
胡年春笑起来:“好,妈马上去做饭。”
“我来帮你烧火。”
“好。”
“我爹和三哥呢?”赵明月看了一眼屋里,没发现他爹和三哥,她记得早两年大哥二哥都结了婚,分了家,家里就剩下三哥和她。
胡年春说:“你爹出去撒网去了,明朗也跟着一起去了。”
赵明月哦了一声,父亲赵顺生是个很会经营生活的人,他不教书后,跟着大家一起下地干活,收了工后,会拎着一个渔网去沟渠或者小河里撒网,捞点小鱼小虾,母亲就将这些鱼虾收拾了,腌上,然后用火熏烤,做成腊鱼,再加上自己种的蔬菜,家里的菜蔬也就基本不缺了。
这个年代,多养几只鸡、多种点菜都要被割资本主义尾巴,撒网打渔其实也是要冒险的,但是赵顺生一向低调、比较会做人,再加上他有三个身强力壮的儿子,所以也没人专门就这个问题来找碴。
胡年春将米淘好,放在锅里,加上水,又在米上放上洗干净的红薯,将锅盖盖上,边上用布条围一圈,以防跑了热气。然后转身去择菜,抬头看着女儿,火光映在她饱满的额头上,长睫毛投出两团阴影,落在眼睛下,安静专心地烧火,像一只乖巧的小猫,这么漂亮的女儿,一定要嫁个好人家才行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