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臻被雷声惊到,含泪抬头瞧了瞧窗台,又瞧了瞧正对天举着三根手指,同样被雷吓到的但无比惊惶、欲语不能的爷们儿。
她复趴下,这回哭得双肩直打颤。
“你别不信呀,我是真想娶你来着。打雷我也这么说。”文逸声气渐弱,挪了凳子又坐下来,“我知道你恼了我,那姓钟的不是什么好人,知道我要成亲特意来激我。从前他便一直嫉妒我长得好看,叫人带头喊我作娘娘腔,说我脂粉气重,不是个男人。后来我在枫山学武,他又总嘲笑我剑法秀气,大老远的跟人说,有个姑娘在山上舞鸳鸯剑法。我早晚,一剑把他,叉到悬崖上挂起来!”
他说累了,低叹一口气,发觉桌上的姑娘一直趴着不回应,而她的肩膀却不住地颤抖。
“哎,你底是在笑,还是在哭?”文逸凑近她,用两根手指扯了扯她的广袖。
“表妹?”见她还是不应,他蹲下去,双目往上瞄,试图窥她埋在桌底的脸,“——你在笑,你!”
臻臻马上抬头,敛住了嘴角,不说话也不动。
好你个见姑娘扁着小嘴,文逸只好乖乖住嘴,拾起桌上一条手绢,迭成个四方块,双手递给她。
臻臻接过手绢抹了抹眼睛,看起来已然恢复平静。文逸再接再厉,拿起茶具,“表妹,我给你倒茶喝。”
臻臻却不接他的茶,面向他殷切中又带着点无奈的眼神,臻臻道:“你不必对我献殷勤了,你这样做,无非是怕我回青州了,你成不了亲,不好跟家里交差。先前你们答应我取消婚约,不过只为打发我一两日,纵使你也是不愿的,但他们还是又逼着你来了。我说的对不对?”
一抹心虚悄然袭击文逸的肌骨,那张白玉无暇的面颊上竟有一处微微泛红了,小心盯住她,他不死心地弱声道:“可我们本就有婚约在先,不管其他那些个,最终也还是要成亲,不是?”
“你非自愿,即便上百个婚约也不能将你约束。又何苦欺瞒我?其实不光是你,我还知道了你家急着要娶个儿媳妇进门的用意了。”臻臻的神情变得坚定,语气却仍淡淡的。
“是什么?”该不会知道了他被赐婚才来吃的她这颗回头草?文逸翘首。
臻臻道:“国公府声势浩大,但子孙不多,人丁不旺。娶我进门,用意有三,一是你家老太爷卧床病重已久,要有喜事冲一冲,也要有人在床前奉孝;二是你家侍妾有孕,而你身为独一的嫡子,难保他日不被庶出的弟弟威胁爵位,便要娶个正妻回来,生下嫡孙,用来制衡那幼儿。再恕我说句不恭敬的,你家如今侍妾的号令大于正室夫人,那天老太爷动怒,要给文将军上家法,摆明了是在鞭策他不要太过宠惯侍妾。”
意外之外的答复令文逸错愕,断想不到她远道而来,平日无声无息的,又胆小怕羞,却能把全局贯彻明白,最要紧是能一直藏住不被人看穿。
文逸怔愣须臾,一时说不出更多,只道:“原来你都明白,那方才为何说,你不懂?”
“我本来是不懂的,但见你三番两次对我献殷勤,钱舅妈又一直哄着我,容夫人更是喜欢给我送衣服首饰,我便懂了。我还知道第三点,你虽贵为国公府嫡子,却为何要在青州那小地方娶妻?是因,你在京中名声并不大好,难娶一门良妻。再加前二缘由,只能是我这般好性情,没地位,容易被你欺负的女子了。”
“你——你这算是报复我背后诋毁你了。”
彼时屋外雨声渐消,自屋檐一角淌下的雨水已难连成串,雨越来越小了。
屋内烛光拉长了两道人影,映在窗上,一坐一立,二者间已离得远。
文逸面向门口,看着院落淅淅沥沥的雨,不知在思量什么。片刻,他突然回头,“倘若,我承认所有,我仍想娶你呢?”
不等臻臻开口,他走近,“我虽然浑,但国公府少奶奶的身份能挺起你一辈子的尊荣。”
臻臻眼眸低垂,瞥见了他湿掉的衣摆,轻轻道:“何须如此呢,或许你还有别的难处,但我已经不能淌这趟浑水了。”
文逸道:“可我是真的笃定要娶你了,若你点头,我马上便与你成亲。”
臻臻不答,待她细细看了屋外的黑夜,“雨停了,表哥请回吧。深夜到访女子阁中多有不便。”
文逸眼中流露出失意,那对黑亮的眸子犹坠入了深潭,他面上静静的,就那么看着她,原本紧抿着的双唇不得不再次掀起:
“真的不愿意么?”
他想最后问一次。
灯影下,臻臻微垂的眼睫如小小飞蛾,她道:“你等等。”转身便提起裙摆进了里屋。
再出来时,手中已拿了件他的披风。这是上次她从湖边穿回来的。
文逸看着她迎面而来,步履缓缓,裙摆轻轻,是一种很另类很温柔的神气儿。但她却道:“雨中小心。”
她把披风递给了他。
他接过披风,回身就走。走到门口,还是停住,侧目道:“哪日回青州,遣人告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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