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熟人。
要说这是冯二爷今天唯一的遗憾,从城北走到城南都没遇到一个熟脸的。
直到到了陆镇这一遗憾才得以弥补,看到越来越多的熟脸,冯二爷果断打发走了雇的黄包车,让冯璋也下马——理由是“在乡邻面前骑马坐车招摇过市,未免太过轻狂”。
冯璋听了一笑,懂得这是因为骑马坐车不方便二大爷跟人显摆。其实冯璋并不反对二大爷与人显摆自己,衣锦还乡不就是显摆嘛。等到了七里堡,衣锦还乡的气氛更浓,好一阵子的打躬作揖、寒暄显摆、恭维与故作谦虚之后,终于到了家。
先给祖母磕头,祖母老糊涂了,冯璋说,“我是小七啊”,七是堂兄弟间的大排行。
祖母说,“别胡说,我小七早就没了。”然后就拿出手帕子开始擦眼泪。
打冯璋出外读书,日渐糊涂的祖母就开始在自己脑子里演绎冯璋的一生,先说冯璋在外面娶了媳妇了,又说有了孩子啊,然后突然有一天就说冯璋死了,还哭了一阵,有鼻子有眼的说可怜孙媳妇和孩子哭得厉害……
祖母这一出让大家尴尬无比,及至把这老祖宗搀回卧房,气氛才缓过来。
冯璋又给父母和其他近亲长辈磕头,与平辈见礼,分发礼物,叙说别情,又吃团圆饭,到晚上众人散了,冯璋才与父母、弟弟、妹妹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体积话儿。这体积话儿除了更加详细的问冯璋的生活以及说家里近况,便是说冯璋的亲事。
冯璋的母亲五奶奶又重复了一遍家信上的内容,说了方家想两人见一见的意思,便问冯璋有什么章程。
“您看这两天哪天合适,就去拜见先生吧。”冯璋一副全听父母做主的样子。
跟方家通了气,隔天冯璋便上门了,骑着他的白马。
把马拴在门外槐树上,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槐花的甜香味,冯璋仿佛回到了年少时。
那时,一到这个时节,就盼着师母做槐花糕,在彼时的冯璋心目中,那槐花糕简直是无上的美食。每次分得一块,都小口小口的吃,在嘴里充分地嚼,以延长吃它的时间。
推开虚掩的大门,是浅窄的前院,学堂便在前院倒坐的屋子里。学堂门口挂的“发奋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1”楹联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透过支开的窗户可以看见小儿郎们正在拿笔写字。
方守仁似有所感,隔窗恰好看见冯璋。
冯璋先冲老师微鞠一躬,然后比个手势表示先去内宅拜见师母,看方守仁微微点头便举步进了二门。
冯璋受到师母吴氏的热情接待。吴氏是个脾气爽直的人,有点急性子,但对人却厚道,跟方守仁一样,操一口京片子,让幼时的冯璋觉得京片子是一种十分美好的语言。
让冯璋意外欣喜的是又尝到了师母做的槐花糕。
吴氏说,昨天蒸的槐花糕,知道你来,给你留的,尝尝。
冯璋在师母面前不客气,果真就着茶,吃起了槐花糕。依稀是记忆中的味道,但又好像并不如记忆中那么香甜,可能是因为放了一天的缘故,冯璋觉得。
在吃完糕,又吃瓜子、花生、葡萄干,并续了两回茶后,也没见到师妹方晴的影子。
对此,冯璋倒不意外,乡间风气陈旧,议婚的男女不能轻易相见。
而方晴已经看见冯璋了,透过微微撑开的窗户。方晴双颊发烫,心里说不清是紧张还是高兴,甚至还有点惆怅,这么一个风姿颀然的少年郎呵……
方晴和冯璋相见是在午饭前。吴氏和帮忙的刘婶已经把几盘下酒的小菜端到小炕桌上,又上了铁狮子酒。
这铁狮子酒是本地名产,和了本地人的性子,烈。方守仁爱酒却不挑酒,平时独酌,多是喝它。
没想到,这次方守仁却说,“如琢恐怕喝不惯这个,”如琢是冯璋临离开方家学堂时方守仁赠与的字,“院子里石榴树下埋的花雕怕是够时候了,取出一坛来喝吧”。
用着掘土花力气,冯璋自然不能让老师师母动手,师弟还是个蹦蹦跳跳的孩子呢,便自告奋勇,又说的有趣:“老师让我去挖掘这宝贝吧。”
方守仁不与自家学生客气,便点头允了,也走出来,一起去挖这花雕。
这石榴树正在方晴屋子的窗前。方晴正在屋内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书,听见兄弟方旭跑到自己窗外折腾,便推开窗户,姐弟俩刚说没两句,便看见方守仁和冯璋也出了屋门往这里来。
方晴这时关窗也不是,继续开着这样说话也不是。幸好方守仁说:“晴姐儿来见见你冯家哥哥。”方晴对学堂的师兄弟们一直称呼张家哥哥、王家兄弟的,冯璋在这儿读书时,方晴便冯家哥哥、冯家哥哥的叫。
方晴便红着脸走出来,笑着问冯璋好。冯璋也笑着说,晴妹妹好。
方晴穿一件大红撒花薄绸偏襟短褂,一条及踝石青洋锻裙子——都是吴氏为相看给置办的行头,扎一条大辫子,稍显局促。
冯璋虽笑得亲切,心底却不是不失望的。
记忆中的方晴娇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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