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方晴的事,小安并不多问。只偶尔一次方晴刚回来,小安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见过一次柳云生,我觉得……可以的。”当时小安正抱着猫坐在沙发上翻杂志。
“就是合伙画漫画赚钱,没有旁的。”方晴认真撇清。
“那怎么了,合作关系也可以延伸延伸嘛。”小安不以为然。
“不是这样,我,一个离婚妇人……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方晴尴尬地笑道。
“你又何必躲在壳里不出来。你没看黄晓仙,号称睡了一千个男人;玛丽周四十岁了,正在嫁第四任丈夫,上周我去给她拍照片,白婚纱拖了有半间屋子长,边儿上站的先生比我还年轻些;李琴琴离婚后把自己打造成了妇女解放先驱,听说现在拍一部片子的酬劳已经涨到1000块。所以,离婚怕什么?那是现在顶时髦的事了。”
方晴平心静气地说,“或许人家长得漂亮。漂亮的人可以任性些。”
小安斜她一眼,“你真没见过黄晓仙的照片?”
方晴拍拍小安的肩膀,笑道,“你看我已经承认不漂亮了,你就别再逼我找别的不如人的地方了。”
小安笑了,“懒得管你!去,去,喂猫去,粪便也顺便清理一下。”说着把猫往方晴怀里一塞。
“懒死你算了。”方晴认命地去伺候猫大爷。
小安跟过去,颇有些郁郁地说,“外面打得如火如荼,我却还在给奸商拍假货,拍那些鸡毛蒜皮的所谓都市新闻。”
“你想去做战地记者?”方晴很了解小安。前方打仗,津门时报这种小报馆并没派记者,文字和图片多是买的。
小安沉默,半晌道,“我只是不愿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
方晴劝阻的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又咽了回去,只涌上一口叹息。
小安虽那么抱怨,其实并不是没有正经新闻可拍。
10月,唐生智将再次赴津,并召开记者招待会。中原大战已近尾声,唐作为讨蒋第六方面军总司令,此时来津,有何深意?
对此招待会,报馆很重视,图片方面着小安方晴同去,负责文字采访的是新闻部主任秦奋。
秦奋,四十多岁,小矮个儿,一字胡,银丝圆框眼镜,头发蜡得锃亮,腰板儿挺得笔直,一件土黄色格子西装也是穿得有模有样,只可惜一张嘴露出两颗超大的门牙,增添了几分滑稽。
秦奋的文章方晴很喜欢,用词看起来公正客观,却总有点绵里藏针的意思。
秦奋是老大哥,在路上提点方、安两位,“这些政客老爷们的话跟流氓黑话一样,都有切口儿,切莫只看表面。拍照也是,拍个说话的人头儿,或者团团坐开会的照片,有什么意思?”
方晴听了愈发惶恐,小安倒是镇定自若。
好在方晴对背景知识并不算陌生。中原大战打了已有好几个月,前方枪战,后方嘴战,双方各种错综关系曲折内情,早在你来我往的宣传互骂中抖了个底儿掉。
唐生智的记者招待会在来正德饭店三楼。
来正德在英租界,建筑也很有些英国风,很多政要名流都喜欢到此下榻。在报馆这段时间,方晴也见识了所谓高档场所,来正德却是不同的,比如这部“电梯”。
方晴第一次坐电梯,惊奇得厉害。电梯间小小的,铺着红地毯,三面都是大镜子,顶上有漂亮电灯。电梯里站个穿衬衫打领结的漂亮年轻人,专司扳动摇柄,摇一摇上去,摇一摇下来,神奇得不得了。
看方晴好奇,秦奋笑道,“这是满天津卫头一部电梯。头两年刚安上的时候,好些人专门来这儿就是为了乘一乘这个电梯的。”
“我也正想着一会下去再重新乘一次呢。”方晴笑道。
对于方晴这种顺嘴人情,小安曾笑话她“巧言令色”。方晴恼羞成怒地冷笑,“也就你这眼神儿能觉得我‘令色’。”小安正色道,“我就是觉得你好看啊。”让方晴哭笑不得。
小安有时候是很俏皮的,然而今日格外矜持沉默,从进了来正德,便没说过话。
方晴一行人来得早,三楼小宴会厅门口却早有当兵的把守,验看了三人证件才放人进入。
厅里有更早到的三三两两的同行,秦奋人头熟,走去打招呼。
小安走来走去找合适拍照的位置。
方晴属于“陪客”“搭头儿”——按照惯例,这种新闻若有现场照片,就不会用手绘的图。方晴来,更多是为了见识见识。
方晴跟在小安后面听她讲选位置的窍门。小安不时变换位置,试拍一下,偶尔冲方晴解释几句。
小安今天穿小翻领白色衬衫,下面一条黑色洋棉布裤子,外面搭一件又短又肥的浅灰色开身毛衣,头发都拢在脑后编一条粗辫子,露出光洁的脸,又随性又潇洒。小安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衣橱里随便拽两件衣服套上,就能穿得大方漂亮。
方晴不敢,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之后,终于死心,只穿万年不变的宽身旗袍——今天是阴丹士林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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