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视线顺着太医剥开衣物的动作,六皇子倒吸一口凉气。
傅沉砚身上新旧疤痕逐一浮现,有几处陈年旧伤,肩膀处恰好横着两三道新伤,原需处理的伤口却任由它肆虐在冷白的肌肤上。
因为这些,他才没有躲开方才切入刁钻的长剑。
纵他剑术不若傅沉砚,也险些从他胸膛划过。
“三哥……”六皇子忍不住吐出这亲昵的称谓,温泠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继而将视线放回傅沉砚身上。
待到老太医做了简单处理,正要将人扶回宫中休养时,温泠月忽然启唇轻声:
“让臣妾把殿下带回东宫静养罢。”
众人一静,侧头看向整晚都不怎么说话的太子妃,东张西望最终定格在皇帝身上。
皇帝又将目光移向皇后,直到最终那人点头允许。
“泠泠照顾好阿砚,你来照顾他想必也是阿砚心里希望的。”
目送他们马车离去的皇后再度捏起小手帕,紧紧攥出印子,嘱咐中颇有一种托孤的感觉。
紫宸殿里,
温泠月看着身旁沉睡的男人,静默着没有说话,而后扬手,纤细的臂在马车壁上映出一道残忍的痕迹。
她目光冷然,手臂光影宛如一道催命符,似要狠厉地劈下去,了结了这个讨厌的死阎王。
小臂停顿,落下——
冰凉的指尖抚上男人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令她错以为覆上一块烙铁。
“阎王也会生病吗。”
紫宸殿入夜时分依旧明亮如昼,较远的那扇窗被她打开了半扇,想必不会觉得闭塞。
烛火跳动映在她侧颜上,温泠月第一次认真注视这个男人。
她向来不怎么敢看他。因为他清醒的时候好凶,那眼神终年被一层寒冰覆盖,并非没有温度,冰下炼狱般嗜血的疯狂,怎么能说没有温度呢?
可现在,他面色潮红,胸腔因平稳的呼吸缓慢起伏。捕捉不到一点往日声色俱厉的张狂狠戾,只余陷入沉睡时无法掩饰的虚弱。
高台上他对她说回去,所以她带他回来了。他才不会让她回去,她何去何从他才不搭理。
兴许高傲如他,从不许自己的虚弱流落在外。
正如刺猬不会将自己的虚弱展露给旁人,哪怕在近身之人身边,也有一层软刺。
温泠月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尔虞我诈的争斗,不知道高台上皇子间明里暗里的争抢。
只是好奇,傅沉砚身上的矛盾,到底来源于何处。
背着光影,她摆弄起什么,在他伤口处涂涂抹抹,一番动作,最终拍拍手站起身,满是骄傲。
“可不要说我不管你哦,伤成这样都快死了,做为太子妃,我对你很好了吧。”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视线流转在他伤口上。
“至少在外人眼里,我给足你面子了吧,不就是要做到答应你的事嘛……”
温泠月面色一红,仰了仰脖颈,像只高傲灵动的小孔雀。
确认烛火足够燃到天明,窗不会被夜风吹阖,才心满意足离开。
她没有医术可言,但那些药是太医说要用的……傅沉砚你可别怪我。
傅沉砚早就将那些不堪的画面悉数收捡,放进沾满灰的匣子,认定此生都不会翻出来。
却像笑话,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梦境。直到将他们完全颠覆,才发现那些不堪始终伴随着他,嘲笑他粉饰太平的可笑。
梦里大多是痛打、哭闹、嘶吼和无休止的发泄。
那个被称作母妃的人,在他们四四方方的宫殿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一个万人之上的男人。
等而不得,久而久之,目光就挪向了和那个男人生下的孩子身上。
可最初她实在是一个令所有孩子都艳羡的母亲。
温婉、贤良、轻声细语,总是柔和地夸奖他,他不小心受伤时会捧出一碟她最拿手的杏仁糕给他,耐心温柔地看他全部吃完并想再来一碟。
傅沉砚总是不记得小时候的年岁,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大抵持续了十年吗?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或许也有迹可循。
他仔细描了十天的帖子会因为她的悲愤而化作一摊碎屑,上一秒做好的午膳会因为她的一丁点不称心变成地上的残羹碎片,在父皇处得到的嘉奖会变成母妃面前刻意的炫耀和嘲讽。
那时候他比阿璨和小六都要消瘦很多。
因为母妃情绪激动时常常将他关在……那个里面。
她不开心时,总是喜欢将他关在寝殿的那个东西里面,又总是没有饭吃的。
这样的事常常发生在黄昏和傍晚。
甚至连宫人偷偷塞给他的吃食也被她发现后丢弃。
他听宫人姐姐说母妃得了疯病。
他从不知相思也能成疾,不知为何爱意也会变成洪水猛兽,化作刺人的利器。
——“阿砚,你还是爱母妃的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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