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死魔胸前逐渐愈合的伤口,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用那种方法是杀不死“死亡”的。
与“死”相对的,并不是“杀”。
“杀”与“死”如同一枚钱币的正反面,再没有比这二者贴得更加紧密的存在。杀会带来死,死在呼唤杀,心怀杀意的剑招,只不过是在为死魔送上更多的死气罢了。
只要她心中还存在杀意,便绝不可能杀了死魔。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也许是被方才那一剑刺激到了,死魔的神态骤然变得疯狂,她死死抱住自己的双肩,指甲都陷进肉里,随着她的喘息在两臂上划动,挖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来,然而发狂的女子却浑然不觉,她只是圆睁双目,目眦欲裂,猩红的血丝从细小的裂口中滚下,透出刻骨的怨毒与狠煞。
“一定要杀了你,现在就杀,杀了、杀了、杀了你!!!”
颠三倒四,语无伦次。然而弥漫在林间的死气却响应着她的嘶吼,发狂一般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简直就像哭闹不休的小孩子一样。
白飞鸿提剑拦住袭来的阴影,心中忽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利刃翻转,剑光如雪,眨眼间已是一十三式挥出,将扑向她的阴影尽数粉碎在剑尖。白飞鸿翩然跃起,躲过了又一道从地下猛地咬向她脚踝的黑影。
不知为何,明明是生死一线之时,她却忽然分神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她倒在遍地残尸断肢之中,一边在死气中痛苦挣扎,一边在泥泞中仰起脸来,望向战场的中心。
说来也奇怪,白飞鸿明明连死魔的脸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她那时候的表情。
死魔在哭。
张大了血红的眼睛,用手抓挠着自己,疯了一样大哭着。
血一样的眼泪,大颗大颗从她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她哭得实在太厉害,完全不像一个大魔头,反倒像是一个小孩子。
只有孩子才会那样哭,一点也不顾及形象,也不知道要克制,那样毫不掩饰的放声大哭,毫不顾及旁人,大张着嘴巴嚎啕起来,双手抓得自己满脸满身都是血印子,哭得都要呕吐……却停不下来。
怎么都停不下来。
那时候的白飞鸿就在想,她可真像一个小孩子。
在哭闹到再也没有一点力气之前,她绝对不会停下来。
白飞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说实话,直到现在,她也不是很明白。
但是,她却在方才那一瞬间,奇迹一般领悟了一个事实。
——死魔是不应该出生的生命。
她握着青女剑的手骤然收紧了。
只是这一次,她不是为了杀而挥剑了。
回春诀的灵气,代替了无情道的心法,覆盖在青女剑之上。
剑身不再透着霜雪般的寒意。
春江水暖,惠风和畅,冰雪无声无息地溶解,新草探出嫩生生的芽来,在明丽日色之下透出暖暖的绿,那绿意也染上了柳梢,又随着拂过细柳的春风染绿了一江春水。
磅礴的生机,只一刹那便覆盖了这方死的天地。
——生者的世界容不下死的存在。
剑光一闪而没。
这一次,没有血溅出来。
因为这一剑不是为了杀她,而是为了救她。
——尘归尘,土归土。死者也终将回归死的怀抱。
生机压制了死气,回春之剑度化了死的灾厄。
那新绿的剑意穿过重重死气,只一刹那,便洞穿了死魔的脏腑。
然而,她却没有感到痛楚。
那一剑来得太快,快到来不及感到痛楚。
那一剑也太过温暖,温暖到让她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死魔微微张大了眼睛,就这样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女人的手臂是柔软的,胸怀也是柔软的,这样温柔地环抱着她,几乎要令她想起某些遥远的回忆了。
实在太过遥远,也太不鲜明,模模糊糊的……最初的记忆。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好像也被什么人这样抱在怀里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她不记得了。
只是模模糊糊地,残留下来了些许印象,没有影像,没有声音,只有某种极为奇妙的感觉。
如今回想起来……对了,他教过她的。
那个词叫做“怀念”。
好怀念。
她在死的拥抱中,忽然这样想。
血的腥味漫上鼻端,如此熟悉的味道,让她感到无比安心。自己的血流了自己一手,暖暖的,黏腻的,缓缓从手中滑落的微妙感触,令胸口微微收紧,让死魔都觉得有些奇怪——她的血居然也是暖的吗?
她靠在女人的怀里,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血很温暖。
女人也很温暖。
趴在柔软的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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