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出生之前,母亲便已经死去了。在那之后遇到的人,也都不会想到要给死魔起一个名字。
“那你想要名字吗?”林长风看着她,温声问道,“想要的话,我来帮你起一个名字好不好?”
“那种事,无所谓吧?”
死魔歪了歪头,语气有些困惑。
“名字是很重要的。”林长风语气依然温和,却并不退让。
死魔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好吧。”她的语气百无聊赖,眼睛却一直看着林长风,“那你给我起个名字好了。”
林长风想了很多很多个名字。
最后,他为她起了一个充满祝福,带着爱意的好名字。
那真是一个非常、非常好听的名字。
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名字。
〈十七〉
闲下来的时候,林长风也会抚琴。
死魔的行宫中没有别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以游戏的玩意儿,比起坐在那里发呆,林长风更喜欢抚琴。
更何况,他弹琴的时候,死魔总是会来听。比起让她出去游荡,再带着不知是谁的血回来,他更愿意坐在这里,为她抚琴,同她说些闲话。
他自知无法阻止死魔杀生,那么,他便希望可以留住她。
至少,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只是一个安静而又乖巧的孩子。
琴音如同细密而又温柔的罗网,网住了迷惘的飞蛾。
林长风所持之琴,乃是名琴焦尾。他曾经指着琴尾的焦痕,同死魔讲述这张名琴的种种传说。
他是带惯了小孩子的,是以格外擅长讲故事,那些神话传说由他娓娓道来,便格外引人入胜。死魔一开始只是随便听听,不知不觉间,已经双手撑着下巴,趴在他的琴上,听他一边抚琴,一边讲述那些过去的故事。
死魔不懂音律,不知是非。但是,她很清楚两件事。
林长风的琴很好听。他讲的故事也很好听。
她想呆在他的身边,多呆一会儿,再多呆一会儿。
有时她听着听着就困了,也不会去别的地方,只是趴在他的膝上,枕着琴声,静静地睡着。
她睡觉的样子总是过于安静了。
林长风伸手拨开她脸颊上的发丝,凝视着这张苍白的脸。
他的手指落在那些交错纵横的伤口上,轻轻地抚摸着。
如果没有这些伤疤,她应当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是那种不管在哪个宗门,都会有一大堆追求者的小姑娘。
可惜,没有如果。
越是相处,林长风便越是明白——死魔是无可救药的。
所谓的“无可救药”,不只是精神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的本质。
她就是死的概念本身。
她生来不需要饮食,不需要修炼,她就是死,死就是她。
换而言之,她只需要“死亡”本身。
他甚至无法对她说,不要杀人。
多么可笑,如此天经地义、理所应当的四个字,他却对她说不出口。
不杀人,死魔便无法存在。
她是由死所构成的,若是没有死,便也没有她。
死是她唯一拥有的东西。
若是要她不要杀人,就好像要她不要呼吸一样。
死魔从诞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是一个错误。
死亡会掠夺与结束生。
生者的世界亦容不下死的存在。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结束这个错误。
林长风的手指落在死魔的脖颈上,缓缓地摩挲。
只有一个方法。
他想。
“……”
可以的话,他想带她逃走。离开尸骨林,也离开琅嬛书阁,随便逃到哪个地方,隐姓埋名,就好像他不是琅嬛书阁的大弟子,她也不是四魔之一的女魔头。
随便逃去哪里都好,总会有一个地方,他们可以一起生存下去,就像那些再普通不过的凡间男女一样。让一切重新开始,在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
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那只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白日梦。
生与死,绝对无法相容,绝对无法并存。
只要死魔活着,她的死气便会源源不绝地侵蚀着这方生者世界。
只要生者的世界依然存续,它便会继续拒绝死的存在。
没有如果,也不会有如果。
这里和外面,也没有什么区别。
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就算抛下一切带她离开,他们也去不了任何地方。
“……”
所以,那只是他一个人的白日梦。
“唔……”似乎是被他的动作弄醒了吧,死魔揉着眼睛,慢慢坐了起来,“不弹了吗?”
她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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