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依旧不解,“既然‘好风相从’四字并非刻意改动,而是取自旧诗,刻诗句的章属闲章,自是可着心意来,管他违和不违和。”
容淖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著诗之人司空图曾几次为唐昭宗点官,皆称病不肯受,闲居在野。唐昭宗你知晓吧,以皇太弟身份即位,有些才干,心气不凡,立志重振大唐气象。”
“登基后先平四川,后挫河东。但因操之过急,导致朝廷兵丁折损严重,又因无识人之明,不能知人善任,后来只能眼睁睁坐视宣武朱温坐大,最终为朱温所杀。儿子哀宗当了几年皇帝,便被逼禅位惨遭毒杀,唐遂覆灭。司空图听闻哀帝遇害,绝食而亡。”
世子哑然,试探道,“你是认为,我阿玛故意送出一枚雕刻与印字违和的章子,是暗示……”
当今的天下虽不像晚唐一样摇摇欲坠,但太子脾性确实与昭宗颇有几分相似。
同样的不缺才干,心气不凡,以及识人不算太明。旁的不说,太子门下心腹就曾闹出偷盗其母元后遗物的丑事。
“昭宗上位便急吼吼要动兵,太子此番与兵强马壮的多罗特部暗中勾连,莫非也是谋划着要打谁?”
容淖看着越想越深的世子,无奈道,“太子意欲何为暂且不要探究,我们说回匣子,这才是悬在眉心的刀……”
“匣子里肯定没东西。”世子斩钉截铁打断容淖的话,并瓮声瓮气解释,“若太子是昭宗,那我阿玛应是司空图了。司空图因才被昭宗几度点官,我阿玛不仅有才有权还有太子把柄,太子最先肯定想的不是除掉我阿玛这个铁帽子亲王,而是收为己用。”
“我阿玛的态度肯定与司空图一样,拒绝不受,才导致后来的祸事。”
说到此处,世子狠狠吸了一下鼻子,闷闷继续道,“但他不可能真做司空图,闲居不理世事,哀而自绝算尽忠。毕竟国情不一样,我朝正值盛世,晚唐却是大厦将倾。阿玛既然察觉到了一国储君行差踏错,必会防患于未然,以免动摇国本。”
“普天之下,能压过太子的,只有皇上。”世子肯定道,“若真有你说的太子罪证,阿玛生前或许不敢呈至御前,怕皇上误会他有二心,挑拨天家骨肉。临死前却一定会交给了皇上,请他定夺。毕竟那东西给其他人,给谁便是害谁,阿玛不会那样做。”
“这……”容淖仔细想想竟觉得世子所言不无道理,自己与太子可能都一叶障目了。
活着的简亲王不敢把太子罪证交给皇帝,死了的简亲王或许真敢抛开顾虑。
毕竟一个死人蓄意挑拨天家父子不仅得不到任何好处,还会给自己的家眷遗祸无穷。
简亲王这是在赌,赌皇帝清明信他赤诚,赌他们之间的君臣情分。
不过,容淖还是没有立即被世子说服,她拧起秀气的眉,“可是,若王叔真在临终前把东西交给了皇上,那这摊子糟污事自有皇上处置,那王叔为何还要给我留下这枚奇怪的印章?”
她不信简亲王会无缘无故硬把她一个不相干的人扯进旋涡,害她被太子咬上。
世子凝神细想,大抵是父子连心,他顺着容淖理出来的思路,灵光一闪,竟真揣度出了几分自家阿玛此举用意,他眼神忽然闪了闪,欲言又止。
容淖见状,连声催促,“快说!”
世子面色隐有羞惭,讪讪提起另一桩事,“你可曾听闻过,多罗特部曾提出只要稍微修改和谈正约里的一点内容,便答应斟酌删改三条附加条款。”
容淖回道,“自然。”听说简亲王当时暴跳如雷,嚷嚷怀之以德不如慑之以兵,他愿身先士卒舍去荣华披甲上阵,也不知多罗特部提了什么过分条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世子看容淖一眼,低声说出自己曾从阿玛那里偷听来的消息,“所谓修改和谈正约,其实只需在我朝公主和亲多罗特部世子布和那条,划掉世子布和几个字。”
“换成巴依尔?”容淖觉得若只是如此,简亲王没必要大动肝火。
“不是。”世子面露尴尬,隐晦道,“不写名字。”
容淖会意过来,怒火中烧,“是收继婚?”
若真修改和谈正约,便意味着和亲公主的一生便会彻底跟个物件似的,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反正只要谁是多罗特部当家,谁就能占有公主,朝廷不能有丝毫反对。
世子连忙安抚,“你莫动怒,那老匹夫此举分明包藏祸心,阴毒至极,皇上是不会应允的。”
多罗特汗提出这样的要求,无非是怕自己哪日死了,儿子巴依尔不是背靠朝廷的布和的对手,所以率先把水搅浑。
和亲公主并非固定许嫁布和,而是多罗特部的王。只要夺得汗位,便能顺理成章收了公主,获得朝廷支持。
如此巨大的诱惑摆在面前,来日布和就算真在朝廷的支持下除掉巴依尔坐上汗位,怕是也难有宁日,会有无数双虎视眈眈的眼盯着他。
容淖寒着脸,从世子的提点中,总算明白简亲王为何要给自己留下一枚奇怪的印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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