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年在高平市内多次参与非法赌博活动,被行政拘留十五日;同年又在高平市郊外组织并开设非法赌场,吸引周边居民参与赌博,判处有期徒刑叁年;14年出狱后通过网络组织中国内地公民参与境外赌博活动,并从中抽取佣金,判处有期徒刑四年……”
沉寰宇嘴里念着,视线则从那一摞天书般的罪状上平移到了对面坐在审讯椅上的人,他还是今年年初刚出的狱,这就又进来了:“你挺厉害啊,赌博老手。”
“哪里哪里。”丁培的厚嘴唇抿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倒没了之前炫耀自己的那股子神气劲,只要沉寰宇和洛川两个人一盯他,他就立马心虚地抬头望向天花板。
手中的笔“啪”一下拍在桌上,不怒也自威,沉寰宇严肃地说道:“我是在夸你吗?都进去几次了出来还要继续赌,不仅违反了法律,还破坏了社会秩序,行为相当恶劣。”知道就怪了,对法律没有敬畏心的人最难审,他话锋一转,说起了那家文具店:“亏你开的店上头挂了个‘希望’,还是卖东西给小孩子的地方,赌博的人里要是有学生家长呢?”
丁培不吭声了,没立场说话,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苍蝇似的乱转,自欺欺人,以为只要不跟警察对视,那罪责就永远落不到头上。
“你也是当父亲的,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在你家孩子学校附近有无良商家组织赌博,你会怎么想?”洛川语气轻柔,讲的话却戳人心窝子。
丁培是结过婚的,育有一子,前妻在他赌博被抓之后提出了离婚,带着孩子回到老家,这么多年来,他们间唯一的联系就只有出狱后固定的汇款。“看你两次出狱都把在里面攒下的钱全打给了前妻,想来也还是个有家庭观念的——不觉得惭愧吗?”
“我本来不想的!”丁培的头猝不及防垂了下去,如同石块沉甸甸地压折了枯腐的木枝,不管不顾地断了“是阿龙要我这么做的。”
“阿龙是谁?”
“潘龙。说起来,这都是我欠他的……”
丁培和潘龙从小在同一个山村里长大,两家几代人住得挨靠在一起,山坳坳里的乡里乡亲,家家都穷时并不大顾忌什么人际交往,反正铜钱没个响,彼此间又知根知底,比不出差距,当然人人都淡泊。
直到丁培的父亲抓住时代机遇在城里赚了钱。
某天村里盖起了第一栋自建别墅,哐哐当当迭了两层,洋不洋土不土,谁也看不出来,大家只知道它有两层,和周边平房组成了个“凸”,一截高出去,“凸”能念成“富”。老丁家的有本事,阔了,村里就他阔了。黑压压的山挤着山,白是瓷砖的白,横看竖看都是“凸”,人跟着字敲锣打鼓地往上走,淡泊的也就不淡泊了,晚上纷纷关起门来在背地里说,老丁肯定学坏了,城里都这样,我们多淳朴,他是没办法守住家底的,唏嘘感慨之际,又在第二天往他们狠戳脊梁骨的人家里送去自己种的瓜果蔬菜。
悠悠众口的唾沫星子淹不到别墅哪怕一级台阶,反倒先把人的自尊给腐蚀了。那之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丁、潘两家的长辈逐渐疏远直至形同陌路,当时还不懂原因,等十多年以后步入社会到了大城市里,丁培才终于参悟出些道理来。
富人接近穷人,那是富人的仁慈悲悯,要赞美,要歌颂,好像这是恩赐,捧得高高的,拔一根毫毛抖叁抖;穷人接近富人,大多则成了心术不正,哪怕有血缘关系,也得被人用嘴抽筋拔皮,等瞧见清白的肉,人早烂成泥了。
老潘一家子是只知道种田的,头顶天脚踩地,靠的就这身上一把子骨头,断不得,不敢断,人嘴虽是两张皮,但若是天天讲,抿也能抿折了。
“所以我跟阿龙……潘龙就不怎么接触了。”
沉寰宇听完后表情略有松动,他摁了摁笔,继续问道:“那么你欠了他什么,不惜犯法也要还上?”
丁培终于看向了他们,笑得很苦,或者说那根本算不上是一个笑容,只是面部肌肉习惯性地向上扯起嘴角:“他是很聪明的,比村里所有孩子加在一起还要聪明……考个大学完全不是问题,那个年代,嗬,以后出国都有可能……”
“他最后没考上?”
“不,考上了,”男人再度低下头,陷进某种痛苦的自责里“我顶替他去了。”
潘龙寒窗苦读的成果最终以叁千块钱成交——他着急给父亲凑钱做手术,甚至没敢多要,匆匆交代了自己的过往和未来,却还是比死亡慢了一步。这交易是相当不公平的,丁培后来才知道,可那时他们之间已是泾渭分明。这些年来他曾多次尝试联系潘龙,想要弥补过错,但对方并不领情,久而久之也就渐渐不敢再打扰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他往东,我往西。或许是现世报,我大学毕业没几年,家里就破产了,老爹他一病不起,苟延残喘活了一年多,好在老妈走得早,没跟着我吃苦。”应了村里人的酸言酸语,丁家的确没守住家底。
丁培为了生计干过许多职业。阔过的,养成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怎么赚都嫌来得慢,不够用,于是在大学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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