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看,上面不仅有层薄茧,更明显的是,那一条条细小的伤疤。
它们横亘在上面,像细小的虫子。
他的目光很明显,雾气朦胧里,云映蜷了下手指,想要收回自己手,却被赫峥紧紧的抓住手腕。
她避开赫峥的目光,率先道:“我的手不太好看。”
赫峥嗯了声,道:“确实不好看。”
他又问:“怎么弄的?”
这是赫峥头一回主动问起她的过往,不带什么嘲讽,也不是什么敷衍应对,云映就单方面的把这当做是一种关心。
赫峥会关心她,好像还是个挺新奇的认知。
她不由跟着去看自己的手,丑的看不下去。
她记得那一天,大雨滂沱,是干燥冬日里少见的一场大雨。
阮乔迟迟没有回家,父亲和母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决定分头去找,父亲去山的北面,云映去山的南面,母亲则去镇上还有村内喊了喊。
泥土湿润,山路并不好走,地上全是枯枝烂叶,云映带的伞也不起什么作用,没一会身上就湿了个透。
她并不如父亲和母亲那样焦急,也不认为那个娇气的弟弟会自己上山玩,她在心里猜想,阮乔八成是跑到哪家玩伴家里,因为大雨所以才没回来。
他们根本不用费心思去找,说不定待会阮乔自己就回来了。
所以她找的根本就不算细致,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她看着这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的暴雨,心里有几分惧意,想赶紧回去。
但偏偏就是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呼喊。
她停下脚步,循声走了过去,在一处荆棘丛生之地,发现了掉在洞里的阮乔。
那一年阮乔才九岁,他浑身湿透,洞里已经开始蓄水,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他一边哭一边喊救命。
一看见云映,他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放松了下来,他瘪着嘴对她哭:“姐姐,快救救我……”
白嫩的脸庞糊了泥水,他不停的攀着泥壁对她道:“好滑,姐姐,我爬不上去,我好害怕。”
“……我要被淹死了。”
云映那一瞬间说不清楚她是什么想法。
天空电闪雷鸣,耳边的雨声盖过了阮乔的哭闹,她冷静的垂眸,看着这个稚嫩的弟弟,她不觉得心疼,也没有半分恻隐之心。
那年她十二岁,在此时,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死了也好。
如果没有阮乔,她将成为父母唯一的孩子,那么阮乔得到的所有偏爱,应该都会转移到她身上来吧。
大雨没有丝毫要停歇的趋势,阮乔的哭闹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看见他身上崭新的衣服,那是娘亲熬了好几个夜给他做的。
相比于偏爱,她好像更不想让娘亲难过。
她还是救了阮乔,那块全是荆棘,旁边还有两棵皂角树,上面全是粗壮的尖刺,所以云映走过去并不轻松,她找了一根树藤,将阮乔拉了上来。
但是才上来,阮乔便脚下不稳,朝旁边摔了过去。那儿正好有一棵皂角树,成片的尖刺像一把把尖刀,阮乔若是就这个力道摔过去,木刺会直接刺穿他的眼睛。
危急时候,云映伸手护住了他的头。
她的手被数十根木刺扎进,一瞬间鲜血淋漓,她抿住唇,用力将手背从那片刺群上收回。
一开始那些伤口只是像窟窿,后来发炎溃烂,伤口愈合,经年累月下,窟窿就成了虫子。
她当时的想法只是,如果她替阮乔挡下,娘亲会欣慰,也会心疼她的吧,她会对她更好。
就像是她与娘亲说话时,一提到弟弟,娘亲的话就会明显变多一样。
后来她猜对了,娘亲果真抱着她哭了,那段时间她享受到了和阮乔一样的待遇。
所以这不是什么她与阮乔姐弟情深的证明,这些伤口象征着她的卑微懦弱。
或许就像云施彦说的一样,这也是她作为可怜人的印记。
云映反手握住赫峥的手,轻声道:“摘果子的时候树枝划的。”
赫峥扫她一眼:“你家那是什么铁树,能给你划成这样。”
云映笑了起来,她低头去舔赫峥的手,动作很慢,柔声道:“大少爷,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赫峥松开了她的手,女人唇色艳红,舌尖柔软,他手背发麻,蹙眉沉声道:“浪什么。”
云映撑着桶壁站起身,水声哗啦,她扶着赫峥的手臂走出去,道:“我好困,要睡了。”
赫峥想去抱她,但云映已经自己赤足走了出去。他犹疑片刻,还是没有跟去,而是就着云映用过的水匆匆冲了下身子便上了榻。
他过去时,云映已经背着他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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