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阴霾被层层推开,天光乍破,浅淡曦光顺着紧闭的窗棂缝隙爬进屋内,驱散一室阴冷。
里间榻上躺着的女子面色苍白,身上冷汗涔涔,双眸闭着,秀眉紧蹙,显是睡得不甚安稳。
半响,顾予轻手掌紧捂着心口,陡然睁开眼来。
墨色眸子先是盯着床幔发怔,再目光一扫迷蒙渐散去,聚回了些许神智。
她僵硬地平躺在榻上,攥在心口的手缓缓松开,梦中身躯被穿透而过的疼痛此时已然寻不到半点踪迹。
只是心尖却仍还抽痛着,细细密密,像是被丝线紧紧团裹血肉,每一次跳动都会被扯疼。
如此沉寂地默了一会儿,顾予轻起身,随意寻了件软薄外衫穿上便往外走。一头如瀑长发自在散落,束也未束。
她推开门一路出了小院,脚步轻盈衣袂翩翩,先是寻常步速,而后越来越快,到了最后,更是索性动用了轻功。
足尖轻点,掠过几个错落屋檐,停在了她师傅院前。
顾予轻背脊挺直,就站在外面看着也不进去。自墙外可窥见两层的木质阁楼静静伫立,有风而过,悬于飞檐下的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声响,正一派祥和安然之景。
与梦中被大火吞噬倾颓的模样全然不同。
顾予轻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缓了些许。
她以往从不会信什么怪力乱神之事,可这三日来的种种,却让她不得不信。
她分明已经死于疏云山间的那场大雪里,那道寒刃实实在在地刺穿了她心口。不过几息之间,往日历过的一幕幕就如走马灯一般自她眼前一一闪过。
而后意识昏沉如同被关进了一个只有黑暗的囚牢,她无力抵抗只得被无边无际的暗色吞没,再也不会醒来。
可她偏偏醒了,睁眼时竟安安然然地躺在自己房中的床榻之上,心间莫说是伤口,连一条疤都寻不见。
再经过几番探查,虽如天方夜谭,顾予轻也不得不相信,她死后竟回到了师傅生辰宴的一月半之前。
刚回的这几日,她每夜都会反反复复地梦到以前的事。有时候恍惚间,她都有些分不清,那些惨淡收场的画面究竟是她真实经历过的,还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噩梦。
而她,还是鲜活存在的么?
亦或是一抹于人世间逗留不肯消散的幽魂。
顾予轻垂首抚上心口,那里正一下一下地跳动,她轻缓出一口气,如喟似叹。
不论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她只知重来一次,不是为了重蹈覆辙。
顾予轻眸光晃了晃,又缓缓沉下去,转而拂袖离去。
行至半路,一个白衣小弟子跑过来将她叫住:“顾师姐!”
顾予轻闻声看过去,眉眼淡淡,青丝垂落。小弟子见她这模样愣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磕磕绊绊:“顾,顾师姐,宫主和叶师姐回了,已到宫门前了。”
顾予轻神色变了变,正欲轻功前去,目光无意落在自己散开的发间,她顿了顿终是停下了步子。
朝着小弟子微微颔首,算是应了,随即继续往自己院中走去。
这几日顾灼之与叶半秋尚在宫外行事,所以自她醒来,还未曾见过师傅一面。
顾予轻去房中换了身行装,梳洗了一番。寻了条银色发带挽过发边束了一些上去,其余的就半披在肩头,垂于腰际。
发髻间别上一只剔透的白玉雕花簪子,与墨发黑白相映,衬得她整个人如玉无瑕,便是她往常惯有的打扮。
她出了门,在廊外迎面撞见了一名身着玄衣的女子。
是叶半秋。
濯雪宫弟子皆着统一形制的素白宫装,也唯有叶半秋平日里偏爱黑,在一片雪色之中,属她最打眼。
“小师妹。”叶半秋笑意盈盈地拦了顾予轻的路,“几日未见,可曾有想师姐呀?”
叶半秋眉眼生得凌厉,不笑的时候更显肃穆。她管着濯雪宫一众弟子的修习,在旁人面前严肃得很,弟子们都十分怕她。
偏偏在顾予轻面前没个正形。
顾予轻扯出了一抹浅淡的笑,“不曾。”
叶半秋:“……”
顾予轻又说:“师傅现在何处?”
叶半秋捂着心口脸上神情伤心极了:“小师妹的心里只有师傅,没有师姐。”
顾予轻黑色眸子看着她,淡淡不语。
叶半秋立马正了正神色:“师傅刚回她院中了。”
顾予轻颔首,侧身离去。
叶半秋转头看她似清烟一般的身影,面上再无任何调笑的意味。她隐约地察觉到顾予轻似乎与往常不太一样了。
往日里,小师妹虽总也一板一眼,可被她一逗,也会显出几分少年人的灵动姿态来。
可方才她分明在笑,细观她眼底却恍若一潭死水,连半点涟漪都没有。
顾予轻一路走到了顾灼之院中,进了前厅,没瞧见人。又绕去后堂,隔着一扇屏风,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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