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和哥哥,同学和老师,这些生命中的人,他以为都自己都相当熟悉了。
但他们居然能露出那样陌生的眼神。
同情的,怜悯的,惧怕的,惊慌的。这些从来没想过能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词汇,几乎一夜之间被越森尝了个遍。
他垂眼看着拐杖,这东西已经跟着自己两年了。
不要轻易估算一件事物陪伴你的时间,因为不论长短,你总会找到遗憾的缺口。
仿佛又听见医生的话,这双腿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他有可能成为一个瘫痪的废物。
事到如今,他已经熟练到再回想的时候,情绪也没有什么波澜。
就像这轰鸣的雨声,听多了便丧失震撼。
若有人靠近来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也能压下心底的烦躁,礼貌地假笑着回复不必。
等等。
现在,有人靠近?
越森呆滞一瞬,转脸看向身侧的少女。
她安静地从远处出现,安静地走到他身边,安静地跟他一起贴墙站着。
不过一臂远的距离。
不远处的大雨仍在让这座城市颠倒。
她站得很直,肩背舒展,哪怕是在低头看手机,整个人也像一朵饱满挺拔的玉兰花。身上穿着他见过一次的葆华校服,背上的书包侧面装了一把伞。
一把伞?
越森微愣,看了看站外,又将视线放回有伞也不打的少女身上。
雨水潮气和地铁站里散出的冷气在夏日里相遇,凝成要起不起的雾。
越森突然觉得视线模糊起来,像是眼前蒙了一块沾满水滴的毛玻璃,少女的面容身形,全都漉漉地晕了开去。
世界的外壳正在被冲刷。虚伪的,黏着的,不堪一击的尘土面具正在剥离。街边的树丛被洗出一团团浓烈的宝石绿,在晦暗的天色里依旧醒目。
突然,这根拐杖像是长了眼睛,不争气地向少女那边倒了下去。越森来不及挽救,拐杖把手眼看着就要砸上少女的衣角。
她只是轻轻动了动眼珠,没拿手机的那只手闪电一样快地伸出来,稳稳接住,稳稳放回原处。
动作行云流水,手腕翻转的曲线美得像在跳一支扇舞。
而她的眼神比她的手还稳,捡起了一根同龄人的拐杖,她竟半分讶异动容也无,是越森从未见过的平静。
那种他自从确诊之后,再也没有感受过的平静。
直到现在,越森也不知道。
那天,还有今天。
少女到底有没有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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