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人啊!救火——”
“这殿门怎就锁死了,是何人所为?禁军呢?禁军在哪儿!”
“娘娘和太子还在殿中,你们赶快把门撞开!”
“多取些水来!多取些水!”
“中殿的火势愈来愈猛, 恐怕娘娘和太子……”
“娘娘和太子若是出了事, 尔等都得陪葬!”
噼里啪啦的火苗声很快便盖过了殿外的嘶嚎, 方才那抹异香也被浓烟取而代之, 悉数呛入咽肺。
“哇——哇——哇——”
混乱中, 婴啼声近在咫尺, 皇后心头哀恸, 眼角不断有泪珠渗出。
一根根的梁木被烧断了砸落下来,焰苗滋长,将初夏微凉的夜烧得炙热滚烫。
浓烟滚滚,婴啼声渐次薄弱,皇后娘娘几经挣扎,终于摆脱了魇一般的束缚,她立刻抱起襁褓中的小太子,并用绢子轻轻盖住他的脸,聊以阻挡烟尘。
然而欲往外逃时才发现,四周早已变成了火海,进退维谷。
火舌舔舐着中殿,死亡也在一寸一寸地逼近。
不多时,皇城司禁卫蜂拥着冲进火海,以身为盾,生生开出一条血路。
皇城司指挥使司不忧拖着带血的身躯闯入凤仪宫内,皇后吸入太多浓烟,已然气若游丝。
她蹲靠在榻前,怀中的小太子被一张浸了血水的湿手绢掩住口鼻,暂且无碍。
司不忧单膝跪地,一壁扶她一壁请罪:“臣中了妖人的调虎离山计,救驾来迟。”
“司大人……”皇后抬不动手臂,只能出声叮嘱,“赶快带太子去扬州,找柳……柳笏……”
司不忧接过小太子,可皇后却如同脱了力,浑身绵软着坠地。
建德帝已有几日不曾寄来家书了,今晚这场大火来得太过突然,方才殿中那抹异香也绝非偶然,皇后知道有人想要他们母子的性命,遂将幼子交托给司不忧,让他务必带着太子离开京城。
司不忧试图救下他们母子,可四周的烈火容不得他同时照顾两个人,临了,皇后娘娘塞一枚玉佩给孩子,哑声命令道:“快走……”
司不忧只迟疑了瞬息,转而拉来一条棉被裹在身上,抱着啼哭不止的小太子冲出了火海。
那天晚上火光滔天,几乎照亮了大半个汴京城,司不忧改头换脸离开了皇都,走水路南下至扬州。
太子尚不及两个月大,离了乳娘和生母,被迫跟随铁血酷吏奔波受苦,他是否饿了、是否热了、是否冷了、是否渴了,司不忧一概不知,尽可能地寻些干净羊乳喂他吃下,待撑到扬州时,小太子已经奄奄一息,最终在柳笏和夫人杨氏的救助之下方才好转。
自那时起,柳笏就开始计划着双胎之事,直到杨氏生产,小太子赵律泽便名正言顺地成了柳家的子孙。
民间有传言,道是名字愈轻,孩子就愈容易养活。杨氏生产在七月,柳笏便给小太子起名为“柒”,愿他此生平安顺意,康泰无忧。
“这些就是我所隐瞒之事。”司不忧沉声说完过去,侧眸看向神情呆滞的柳柒,“你如今得知真相,后悔了吗?”
柳柒怔在当下,脑海里空白混沌,待回过神来,适才意识到胸腔内闷疼得紧。
难怪所有人都反对他入仕。
难怪当初左金吾卫岑默之事发生时,父亲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插手此事。
难怪幼年他询问那枚玉佩为何要雕刻着大不敬的龙凤纹样时母亲会泪流不止,言说他出生不久便遭逢大劫,几乎是死里逃生,一道士说他命格太硬,唯有以龙气镇压方可一世平安。
……
命格是假,劫难是真。
那枚玉的确是母亲留给他的,但却是遗物。
而他每年都要祭拜的先帝,才是自己真正的父亲。
柳柒眼眶酸涩,渐渐涌出一股子湿润水汽,他双手掩面,强压下心头的苦涩:“先帝……父皇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司不忧道:“这还用问吗?昭元帝先是串通执天教的妖人用蛊谋害了你父皇,如今又故技重施,将邪蛊种在你的身上。”
“不会的……”柳柒自欺欺人,喃喃地道,“不会的……”
虽然他也曾怀疑过昭元帝,可当师父说出真相时,他仍会痛心。
司不忧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我和柳大人没把此事告诉你,实是担心你被仇恨蒙了心,做蚍蜉撼树之举。”
柳柒挪开双手,淡淡地道:“纳藏国前任工布王曾在牢里问过我,倘若有一人曾杀了我生父,又待我如亲生儿子,我会作何感想。”
须臾,他强颜一笑,“我从未设想过,这种荒诞之事竟真的发生在我身上。”
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先帝之死的真相,唯有他对昭元帝深信不疑。
礼有世嫡,不传诸弟。为了一个九五之尊的位置,不惜兄弟反目,血流成河,这便是……帝王家。
司不忧定睛看着他,一时无话。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