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白将点好的茶放在自己的对侧,抬眸凝视着他:“这是你最爱的峨眉雪芽,我每年都会留一些在宫内,总盼着你能回来与我共饮,没想到真把你盼回来了。”
柳柒冷声道:“你真让人恶心。”
刀刃已经抵在了帝王的赭色衣襟前,赵律白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惧色,他索性握住那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往身前又送了两寸。
“我知道你想杀我,所以我没有下令禁你的刀。”赵律白道,“若是想为侯爷报仇,现在就动手罢。”
柳柒冷冷地注视着他,当即将长刀刺入他的肩头:“你以为我不敢?”
赵律白的掌心已被刀刃割破,鲜血潺潺淌落,他却混不在意:“砚书,你这几年住在何处?是和云时卿在一起吗?孩子呢,你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呢?”
柳柒拔出剑,用力在他脸上掴了一掌:“老侯爷满门忠烈,何至于被你全部戕害?他们虽然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活着回到汴京了,可临死前仍在与敌军作战,被万箭穿心之后,铮铮铁骨无一倒下……赵律白,你罪该万死!”
赵律白肩上有伤,掌心与嘴角也在渗血,殿内的内侍官惊骇地赶来,却被他厉声斥退:“都出去!”
待殿内寂静后,赵律白这才起身,一步一步地朝柳柒走来,“我残害忠良、弑父杀弟、觊觎兄长、任奸弄权,我的确罪该万死。砚书,你杀了我,杀了我罢。”
他带着血腥气朝这边逼近,不禁让柳柒回响起老侯爷一家战死在舒家坳的画面,那双漂亮的凤目很快便布满了血丝,柳柒目眦尽裂地盯着他,一脚将他往后踹去,帝王的身体撞击在桌案上,白玉茶盏滚落一地,沸腾的茶水也从桌角倾泻下来了。
柳柒扔掉长刀,俯身揪住赵律白的衣襟,毫不留情地又扇了他一巴掌:“杀你只会减轻你的罪业,你应该向萧家满门以及战死的十万将士们磕头谢罪!
“赵律白,你不配做皇帝!
“就算把你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五一快乐,还有几章这篇文就endg了
萧千尘和李戎确实是本文的棺配之一,后续在福利番外会给他们单独写一章。
拨云终见日
雁门关一战后, 大邺朝人人皆知永安侯萧煦国及四子战死疆场之事,不出几日,各路、府、州的长官纷纷赶往京城吊唁。
永安侯府里停了五口棺椁, 葬礼甚是隆重。
此番因帝王的猜忌心和右相弄权导致萧家军全军覆没, 而早在两年前就已“死去”的先太子柳柒也返回了皇都, 为永安侯一家讨个公道。
论礼制, 天子停灵七日后发丧,而王侯公爵则需要停够五日才能发丧,
今天已是第五天了, 正逢出殡日, 赵律白着孝衣来到侯府, 他把手里的诏书递交给柳柒,说道:“这是我的罪己诏, 还请兄长过目。”
他的手略有些颤抖,不知是肩上的刀伤未愈, 还是愧疚所致。
说罢便在灵前跪了下来,向亡故之人叩首谢罪。
柳柒打开诏书瞧了瞧, 转而将它呈给萧千尘,萧千尘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将明黄的绸布丢进铜盆里焚烧了去,冷声道:“陛下, 我们箫家不过是前朝降臣, 当不起您这一跪。”
朝中臣工们皆汇聚在灵堂内, 他们看向这位年轻的帝王时, 眼里多了几分审视与责备, 纵然他执政时做了不少惠民之事, 可是与戕害忠良、葬送十万将士相比, 这一过便可抵万功。
赵律白连磕了三个响头,礼毕,他凝视着眼前的五口金丝楠木棺椁,说道:“朕之过错,任君批判,即便载入史册供后世唾骂也无可厚非。将军若是愿意,就让朕为侯爷扶棺送灵罢。”
“我不愿意——”萧千尘红着眼说道,“你没有资格为我爹扶棺,也没有资格祭拜他!”
赵律白抬眸看向柳柒,见后者神色淡漠,眼底亦有恨意,便没有再说什么。
辰正时分,侯府发丧,五口棺椁渐次被抬往陵地。
汴京城内哀云密布,一如两年前柳柒发丧那日。街道两侧围满了百姓,俱是为侯爷一家哀悼送行。
纸钱飘洒了一路,几欲将素布大幡给遮掩,送葬队伍里哭泣声不绝于耳,连同街边的人堆里也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哀鸣。
生事爱敬,死事哀戚,萧千尘持孝棒木讷地前行,今天明明是个朗晴的日子,他却觉得昏暗无光,天地仿佛只剩黑白两色。
到达陵园后,棺椁入葬,萧千尘举着孝棒跪在墓前,直到五口棺材都封了土,他才在柳柒和云时卿的搀扶下起身,双膝的麻木感几乎让他难以站立,周身的肌肉也在不受控地颤抖。
他的父亲、他的弟弟们从这一刻起便要长眠于此,偌大的萧家再无一人陪他欢笑。
这些年因戍边之故,他的身边只有李戎一个亲人,和父亲以及二弟、三弟、四弟足足有五年不曾见面,彼此驻守通往中原的两大要塞,从未失职与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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