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玉长空,布着茧子又有些开裂的手微微蜷了下,试图遮着。
眼前两人,光是身上的穿戴就绝非自己可比,更不说那气质斐然,贵气天成,就绝非一般人物,更不是他这样的寒门学子。
那这个小公子,是在嘲笑自己,嫌日子闷了,才拿自己开涮吗?
林安忌惮二人身份,不敢大声发作,强忍了怒火,道:“小公子莫要拿小生开涮了,若是恼小生不长眼挡了您的路,小生给您赔礼就是了。”
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向秦流西作了一个长揖。
秦流西乐了,对玉长空道:“他这是把我们当纨绔子了,没想到我还有当纨绔子的潜质呢。”
玉长空:不是我,是你!
还有,这孩子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林安已是有些绷不住了,绕过她就要走,秦流西此时便道:“我可不是恼你挡了我的路才故意说那晦气的话。”
林安脚步一顿。
“你虽然中了秀才,却是出身寒门且家底微薄,我看你手指带着薄茧,想来平日多以抄书挣些小钱,按理说,你有生员功名在身,能抄书挣点小钱,亦可度日。可你身上带着药味,眉间见愁苦,且你父母宫见煞忌,此主父母灾病,而你太阳星已落陷,说明你父已亡,所以如今在病中的,是你母亲,我可说对?”
林安的脸色惨白一片,指尖发抖。
“你身上带的药味,该是为你母亲熬药而沾染,你抄书所挣的银钱,也远抵不上母亲药钱,手头不称手,再为母体烦忧,所以你眉带愁苦。我说你考不中,仍是因为你父母宫煞忌又见丧门吊客星耀,你母亲,怕是无那命数看你及第耀门楣。”
玉长空听着,看向对面的人,眼神带了几分同情,但不过一瞬就消失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乃为人子女的悲苦,你若身着孝服,岂能赴考?考了,心有牵挂,又岂会考得上?”
林安双脚一个踉跄,哆嗦着唇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你胡说八道。你气我直接打骂我就是了,何苦要攀扯我母亲?”
“我是不是故意攀扯,有无说对,你心里明白。”秦流西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平安符来,递了过去:“你母亲是熬干了心血,时日无多,这枚平安符,你戴在她身上,可使她最后的日子舒坦一些,至少不会太受病痛折磨。这算是你我相遇一场的一点小造化。”
林安没接,秦流西把它放到了一旁的书本上,又道:“秀才公三年后再赴考,必中。你妹妹,将来莫要远嫁,尤其是嫁水边人家。”
林安听了这话身子又是一颤,看着秦流西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秦流西已和玉长空拾级上楼,很快就消失在楼角间。
林安看着书本上的平安符,眼眶热辣辣的,深吸了一口气,捏住平安符便向王老告辞走了。
玉长空对秦流西道:“刚才那秀才的母亲,不可治了?”
秦流西说道:“从他身上的药味,我还能辩出几味药材,都是安神调养的,以保守治疗为主,有一味还是山参。你看他身上穿着还带着补丁,可见家境不好,山参固然不比人参贵,可也是参,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承担得起的。”
她慢悠悠的拾级而上,继续道:“照那样的药材,一旦吃不上了,也不过是等死。你要问能不能治,没看到人不好说,但看他面相,离丧母不远。这漓城眼看就要入冬了,本就身子孱弱靠药吊着命的老妇人,天气变了药也吃不上,那就是一个死字。”
秦流西垂了眸,道:“这样的命,抢过来,活得一时,活不了长,何苦来?生者寄也,死者归也,有时候备受折磨的身体,不如解脱。”
她语气带着几分凉薄,却也带着几分对生死的看淡。
玉长空喟叹出声。
却说林安失魂落魄的抱着几本书回到自己家的小院,见院内有几分凌乱,心中一惊,大叫:“妮儿。”
“哥你回来了。”一个身材纤瘦,头发略有些枯黄,穿着粗布衣裙的小姑娘从屋内走出来。
“家里怎的这般乱?娘呢?”
林妮小脸一垮,抿了抿嘴,道:“朱三爷他们来家里了,说今年收成一般,朱小哥也要成亲,让咱们还钱。”
林安听了也抿了嘴,上下打量她,问:“可有伤着?”
林妮摇头,道:“娘把那个压箱底的银簪交出去了。”
“那不是要留给你的。”林安有些着急。
林妮苦笑:“哥,有什么留不留的,家里欠着债,娘的药也都要银子。”她看林安的脸色难看,忙道:“哥你也别想太多,安心读书就好,我已经托了隔壁江大娘给我找了一份浆洗的活。”
林安低头看着小妹那双比他还粗糙的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房内,有一记妇人声传来,林安连忙走进去,但见阴暗的房内,一个身材枯瘦,形容枯槁的老妇人躺在床上,见他进来就要坐起来。
“娘您别动。”林安过去把她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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