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胖乎乎的祈小宝,此时的他已无白天的可爱,而是皮肉翻卷,头皮裂开,面目全非。
秦流西心中一动,叹了一口气,又把祈举人放了出来。
“祖父。”祈小宝抱着那虚得快消失的祈举人,哇哇大哭。
祈举人连声安慰:“没事,祖父没事,小宝别怕。”
他看向秦流西,面露警惕和恨意。
“把那东西交出来,入轮回吧。”秦流西指着祈小宝:“你做祖父的,是怎么狠得下心每夜看着孙子无救,一次次看他凄惨死去的?”
祈举人抱着怀中的小宝,见他抬头,一块皮肉掉下,血淋淋的,心头顿时一酸。
“杏花镇民何其无辜,他们本已惨死,理应化怨入轮回,重新投胎,可你却为了所谓假象,硬生生地把他们禁锢在此,重复惨死的一夜,除了使他们怨气越大,增添噬魂的业障,又有什么好处呢?”秦流西淡淡地道:“受了罪的人得不到解脱,反而重复受罪,这是何道理?杏花镇不是业火地狱,你却把它变成了业火地狱,让他们几十年来反复经受那被焚烧之苦。你,比那狗官梁县令还恶!”
你,比狗官还恶!
祈举人一颤,木然地看着秦流西,又看向他身后的镇民。
有人麻木,有人暴戾,有人憎恨,有人惶恐,每一张脸仿佛都有一种表情,在无声地诘问他,凭什么?
他错了吗?
“祖父,小宝疼。”
祈举人眼中血泪滚落下来,仰天长唳,一块股骨从他的魂魄中飘了出来,散发着诡异的红光。
而随着这佛骨一出,此间像是被破开了结界,一寸寸地开始发生变化,死寂,荒芜,残垣断壁,阴魂暴露在夜间之下,茫然无故。
秦流西抓住那块股骨,暴戾的气息瞬间缠绕她的手,勾动她心底的欲念,给她至高无上的力量,与它同化,与它沉沦。
滋。
她的手心蹿起了一簇火舌,将它包裹焚烧,直至灰飞烟灭。
它的力量,她不屑!
度亡灵入轮回
祈举人看着她手中起火把那块骨头焚毁,脸色几变,当初被屠村时,那棵百年杏花树被浇的火油是最多的,而那块骨头,即便被火烧也没有半点损伤。
然而,在秦流西这里,却是烧成了灰烬。
这火……
祈举人揽着孙子,眼神忌惮,但想想自己干过的事,又停了下来。
他有什么资格害怕呢,像他这样的人,偏执自私的,就算去了轮回,也只会入畜生道吧?
祈举人自嘲一笑。
“杏花村被屠村后,你得了这佛骨,有了自主行走人世间的能力,就没有遇到过天师?”秦流西问他。
祈举人道:“五十年了,怎么可能没遇到过,只是我本就少出村,遇见的僧道也有限,便是遇见了也是修为不到家的,对我伤害也不算大,有两个比较强的,被我……”
他没说完,但秦流西明白了,被他弄死了。
“你可真是造孽!”秦流西冷笑。
祈举人苦笑:“我只一心想维持从前的平和和安宁,族民都在一处,但原来,是我一厢情愿。”
他看向身后茫然的镇民,面露愧疚,道:“我们已经死了五十年,还能入轮回吗?”
“超度过后,我会开鬼门,送你们走,但你们当中,作过的孽,到了孽镜台,是要清算的,入何道,全看你们身上背负的业障有多少。”
祈举人闻言松了一口气。
“你和颜先生他们当真认识?”
祈举人点头:“被屠村时,我就在老杏树下,得了那古怪的骨头,成了个活死人,而这个地方,屠村时就被布了阵,所以我们逃不出,死后,魂魄也只在这一块游荡。我好恨,只想一切重回,重新回到祥和宁静的日子。而第二日,我发现,真的回到了未屠村的时候,一切如旧,宁静祥和,甚至比从前容易满足,只是没想到,太阳下山后,又回到了屠村时,如此重复着。”
秦流西看向这一片死地,阵法,早已没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佛骨作祟,把这个死地变成了无限轮回,如今佛骨没了,这里就成了死寂之地。
“我其实也有些慌,可我不舍得打破那轮回,即便是假的,那也是好的。把那狗官和那方道弄死后,我便多半在村落呆着,以这力量维持着轮回,而随着我们轮回次数越多,我感觉我的力量越强悍,我可以轻易地瞒过人,我制造的幻象也无人破,哪怕有两个路过的僧道来到这里,看破了,也只能死于我手下。”祈举人道:“而我在外行走,只要我施了术,他们就会认同和相信我的话,认为我说的就是他们所认知的。”
“所以你和颜先生他们一同赴考,也是假的?”
“我已是举人,怎么会再考呢,我只是认识了他们,编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同窗故事。”祈举人看向浑浑噩噩的颜岐山,道:“只不曾想,我会和他们相谈甚欢,尤其是仲清,我们当真成了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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