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落,你明知我来了,却不依礼迎接——”
阮净远顿了顿,拖长尾音,阴恻恻地注视着蜷缩在破烂不堪的棉被之中的江风落。
“我若再参你一本,你怕是连全尸都无法保存。”
江风落紧闭双眼,不为阮净远的话所动。
“宫里的消息,皇上决意杀你,念在以往的情分,我今日来送你一程。”
江风落的睫毛微微抖动,又把手里的铃兰花流苏发簪握得更重一些。
阮净远满不在乎江风落的反应,他背着手,面露怀念之色,自顾自地说:
“你有何遗愿说与我,我尽力而为。”
“够了!”
江风落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燃烧的熊熊怒火,几乎是吼叫一般的强行打断阮净远。
“阮净远,收起你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我江风落是生是死与你没有半分关系!”
晦暗的烛光星星点点地映在江风落满是血痂的侧脸,她动作轻柔地将那支发簪放入自己怀中,阮净远顺着光线瞧去。
牢房中的布置十分简陋,干枯的茅草上摆放了一张发霉湿润的木板,两床棉被则是叠在江风落身上。
他隐隐约约地看见江风落血迹斑斑的十指,右手的中指和小指拇似乎缺了指盖。
进了刑部大牢,几乎算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了,折磨得让犯人痛不欲生的法子多如牛毛。
阮净远的心忽然感到一阵微乎其乎的疼痛,抬眸正对上江风落狠戾的眼神。
她披头散发,面如死灰,嘴皮因为长久未尝水而干裂,此时却渗出丝丝鲜血,染红了原本苍白的唇瓣。
像是阴魂不散的恶鬼,从阎王殿爬上来找他阮净远索命!
“江风落,不管你信与不信,今日我确乎是来和你见最后一面。”
阮净远缓缓地靠近牢门,触碰着冰冷坚硬的铁锁,不敢正视江风落灼热的目光,心中涌起百般情绪,脸颊终是滑过一行清泪。
“无思,你且安心走吧,你的身后事我会为你办得妥帖。”
阮净远一字一顿道:“毕竟你也曾唤了我十几年的兄长。”
“哈哈哈哈哈——”
江风落猛地扑到牢门上,隔着缝隙对阮净远呸了一声,状若疯癫,干裂泛白的嘴皮上满是血痂。
她咧嘴笑骂道:“阮净远,阮侍郎,阮大人!你姓阮,与我江风落这个落魄穷书生有何渊源!”
“我的兄长江楼他早就死了!他光荣地战死沙场!虽是一介草民,却挚诚为国!”
江风落的手死死地握住铁杆,目眦欲裂,她和阮净远的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她在牢狱中身患重病,而阮净远前几日才在太医的调理下恢复往日的红润,鼻息如同牢房里唯一的热浪洒在阮净远的面容。
恍惚间,阮净远的耳畔仿佛响起多年相敬如宾的娘子对他的嘲讽。
“你竟是如此狠辣的心肠,用一母同胞的妹妹换取璀璨光明的仕途。”
再定睛一看,哪里有半分南钰溪的身影,站在他面前的——
只有这位蓬头垢面、被皇上钦点的罪人。
“不,不,不是我。”
江风落冷眼看着阮净远连连摇头,动作仓皇地跑出牢房。
一阵寒风吹过,烛光破灭。
江风落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体顺着牢门软软地滑下去,今夜一过,明日便是除夕了。
除夕,是阖家团圆的大好日子。
再过几日,或许她就要被下旨凌迟问斩了。
“咳咳咳——咳咳咳——”
江风落不停地咳嗽着,像是濒临死亡的鱼儿,大口喘息,寒凉的风雪透过窗户进入她的胸肺。
江风落半眯起眼睛望向那镶嵌在墙壁上,四四方方的小窗,被困在牢狱里的岁月,唯独这扇窗予以她性命。
四季轮常,风雪雷雨。
窗外是世间,窗内是炼狱。
江风落从怀中摸出那支发簪,发簪上还带着她温暖的体温,她低笑几声,握住簪子,对准那小窗户狭窄的缝隙。
使劲全身力气,将发簪抛了出去。
不偏不倚,发簪正好卡着缝隙滑落。
感受渐渐变凉的身体,江风落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秋辞梦,抱歉,终究是我失约了。
风吹得越来越大,席卷这洁白无瑕的雪花,如同无处安放的游魂,在京城之中飘荡。
秋辞梦静静地站在东苑外,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江水,肩上、头顶早已堆满了积雪。
京城往年的江水冬季都会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面,而今年相交之前却大相径庭。
江水豪橫地穿过京城,飞扬的雪花无声无息地坠入江面,与江水融为一体,奔流不息,日夜兼程地前往遥远的海洋。
干秃的树影下,札香寒实在不忍心直视秋辞梦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停地思量着如何劝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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