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的第四天,宜城街道被打扫一新,墙角还能看到生石灰的痕迹,浅淡伤痕正在被填补。
在这场天灾里,有人的房子倒了、屋顶破了;也有铺子淹了,所有东西都泡了水;也有人死了……
天凉了,远山杳渺,近树冥迷,一夜间树叶或黄或红,色泽繁盛。
《和平早报》的主笔吴光儒垂头丧气走出报社时,突然听到一阵汽车鸣笛声。
声音陌生又响亮,把他吓一跳,下意识抬头。
一辆小巧的黑色汽车,停靠在路边,银杏树金黄叶子落了几片在车前盖上,车身锃亮。
车门被推开,下来一个年轻女子。
天气初凉,她穿一件藕荷色旗袍,肩头围着披肩。
披肩上的流苏太长了,随着她下车的动作摇曳,宛如水波在她周身徜徉,让她美得有了仙气。
吴光儒不敢多看,撇开了视线。
女郎却走向他,并且叫了他:“吴主笔。”
吴光儒又看了眼她。
半下午的阳光璀璨,她眼底碎芒盈盈,温柔又妩媚。
“找我算账吗?”吴光儒声音生硬。
“你认识我?”
“督军认你做义女,报纸刊登了照片,那篇头版文章是我写的。我当然认识你。”吴光儒说。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不看人,神色却倨傲;可在年轻女郎面前,他又是那么紧张不安。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要自我介绍。”颜心笑了笑,“吴主笔,请我喝杯咖啡可以吗?”
吴光儒很警惕,后脊都僵硬了:“你有话直说吧。”
“坐下来,慢慢聊。”颜心说,“如果你舍不得花钱,我请你喝?”
吴光儒:“……”
报社附近的咖啡店,狭窄拥挤,可咖啡做得香醇,西洋蛋糕也美味。
吴光儒喝了几口咖啡,又吃了半块蛋糕,他精神才放松。
“跟我说一说,为什么你会写我囤米的事。”颜心端坐,只是把骨瓷咖啡杯捧在掌心,并不喝。
她吃不了蛋糕,也不太爱喝咖啡。
“我已经很倒霉了,你还要奚落我吗?”吴光儒说。
他那篇文章,早报发的。然而报纸销量还没展开,颜心的米铺就开张了。
那份报纸、那篇文章,成为笑话,被很多人骂。
宜城晚报接着就和他们报社打擂台,专门针对他们。
《宜城晚报》踩着他们,销量上涨;而一向口碑不错的《和平早报》,被贬为“三流报纸”,销量一再猛跌。
当你一篇文章被证实是胡说八道,你就失去了信任的基础,再也没人会看你写的东西了。
读报,是了解时事,而不是看你造谣。
哪怕不是事实,掐头去尾,也要自圆其说,而不是自己抽自己嘴巴。
想看造谣,就去读花边小报了,人家写得比你还有趣。
吴光儒今天被老板骂了半下午,心情沮丧。
颜心的声誉,丝毫没受到影响,反而得到了提升。
她又一次出名了。
“我只是好奇。有人针对我,那我总要搞清楚背后是谁在搞鬼,知己知彼。
我有几个怀疑的对象,查证了几日,发现你和他们都没什么关系,不至于替他们写造谣文章。
既如此,我猜来猜去的,也是很麻烦,不如直接来问问你。你放心,不是兴师问罪,你有写文章的自由。”颜心道。
少帅的酒醉人
吴光儒沉默片刻。
他还是开了口:“没有谁指使我。有人送个信封到报社,说你囤米粮赚差价。那封信我们报社的主笔都看了。”
颜心:“信呢?”
“信你不用看,字迹不太美观,像是街头请人写的。我们报社想抢个热度,让我们写文章。”吴光儒说。
他抢先写了。
老板很想发财,怕稍后被别的报纸钻了空子,见吴光儒的文章还行,就直接用了。
颜心:“你这也不太负责,你们是正规报纸。”
吴光儒:“现在报纸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做……”
哪怕是晨报,不能乱造谣,也需要有噱头。
只是吴光儒没想到,他踩了个坑,白白丢脸,给对家送去了销量。
老板气死,他也沮丧。
颜心就说:“无妨,那封信,你还给我看看。”
吴光儒答应了。
喝完了咖啡,他们俩回到了报社楼下。颜心让白霜和他一起上楼拿,她自己跟另一名副官坐在车子里等。
天色渐晚,街灯鳞次栉比亮起,颜心拢了拢披肩,她有点冷。
白霜很快下楼,拿到了那封信。
待要发车,有一辆汽车别过来,挡住了她们的车。
颜心微愣,瞧见高大军官走下汽车,朝她这边过来。
“是少帅。”白霜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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