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宴通宵达旦,快到卯时了,泰平公主才动身回府。
圆月已挂在西天,东方却未命。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时刻。丹菲坐在牛车里,雪娘等人全都东倒西歪地靠着车壁睡了,只有她清醒着。
泰平公主一言一笑,全都如走马灯似的不停在眼前回放,那些话好似一道长长的咒语,一圈圈将她缠绕起来,紧紧束缚住。
泰平公主想将她送去给李崇做侧妃?
若说联姻,李崇本就是泰平公主的侄儿,两人血脉相连,无需亲上加亲。泰平嫁个半路收的义女给李崇,能有什么好处?
再说李崇知道她是段义云的妹子,若段义云不乐意,他恐怕也不会要丹菲的。泰平此举不免有些多余。
又或是用来试探段义云的?
丹菲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回了屋后在床上辗转反侧,天色亮了才入睡。
她睡得正沉,忽然被婢子轻轻唤醒,“娘子,文将军来访,公主唤你过去见礼。”
丹菲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此时快到午时,段义云没准通宵未眠,就等着来泰平公主府里拜见。
丹菲想到此,胸口冰霜顿时融化了些。
兄长也有兄长的好。她这般安慰自己。
婢女捧上一套艳丽华贵的衣裙。丹菲啼笑皆非,知道她们都误会了,以为泰平要她去勾引文将军。她自己选了一套素雅的秋香色衣裙,发饰妆容简单,挽着单丝撒银帔巾。
一出院门,迎面就碰上盛装而来的江蓉。两个妙龄少女,一个浓艳,一个素雅,好似烈火牡丹配着清涟白荷,倒是有几分意思。
“阿江也去见文将军?”江蓉把满肚子的敌意都写在了脸上。
丹菲点了点头。心想这一位估计才是泰平公主想派去勾引段义云的。
江蓉倏然一笑,挽起丹菲的手,道:“听闻阿江昨日和临淄郡王相谈甚欢?”
丹菲皮笑肉不笑,道:“不过是偶遇,郡王问了我几句话罢了。”
江蓉追问:“问了什么?”
“郡王要如厕,问我怎么走。”
江蓉嘴角抽搐。丹菲盈盈一笑,扬长而去。
两个女孩一前一后地进了公主府的花园。泰平公主果真在那个水榭设宴,招待段义云。
段义云今日没有穿武士服,一身黛色襽衫,腰缠玉带,头戴金冠,端的一副儒雅贵公子的风范。他猿臂蜂腰,英挺俊朗,武将气质浑然天成。
不说江蓉顿时红了脸,就连泰平公主都在一旁媚眼含笑着打量个不停。
段义云那副正人君子的派头却是依旧没变,正襟危坐的样子,教丹菲想起当年他啰嗦地教导她要贞静娴淑的模样。
他的确一直将自己当作妹子。
丹菲笑到一半,苦涩之意涌上,把头低了下去。
“阿江陪文将军去游园吧。”泰平吩咐,又道,“莫走太远。我已设了午宴款待文将军。”
丹菲称是,陪同段义云出了水榭,武娘子却是跟随而来。她是泰平心腹,知晓段义云的身世,由她来监听这对兄妹谈话,最牢靠不过。
段义云嗤笑一声,问丹菲:“平日里也有这么多人侍候你?”
丹菲笑道:“公主视妹子为亲女,自然派了许多奴婢来服侍。妹子对公主可是感激不尽。”
段义云啼笑皆非,抬起胳膊,让丹菲挽住,带着她走在花园的石子路上。那几个婢子像狗儿似的紧紧跟着。
公主府的园林精美贵气,但是两个人都无心赏景。
“昨日……她没有问你什么?”段义云低声问。
丹菲道:“昨日宫中人多事杂,没能和阿兄说上话,公主也觉得有些遗憾。幸好阿兄今日就上门来了。”
“我不放心你。”段义云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阿兄不要在自责了。”丹菲朝他微微笑,“我们一家人同舟共济,同甘共苦,只要有希望,一切都是值得的。”
段义云凝视着她清丽的笑颜,也不禁微笑起来,“公主已经将继母和弟弟妹妹的身契交还给了我。”
丹菲松了口气。她果真没有估计错。泰平是想和段义云合作,并不想和他关系闹僵,手里只扣着丹菲一人就足够。
丹菲问:“阿兄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段义云道:“老家还有一个小庄子,几亩薄田,倒是足够他们母子吃用的。等过了中秋,就将他们送回去,耕读度日。等我光复了门楣,再将他们接回来。”
“这样就好。”丹菲点了点头,“八妹就快及笄,在老家那边怕说不到什么好亲事,不如再等等。七弟懂事了,书读得好,须得给他寻个好先生。母亲身体不大好,得多找两人伺候……怎么了,阿兄?”
段义云怔怔地注视着身前的少女,神色复杂。
她不问自己将来的处境,只絮絮叨叨着,挂念着家人。而那甚至不是她的家人,与她没有丝毫血脉关联!
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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