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仓木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说到这里眼圈亦红了,顿了半晌,才继续说下去:“属下几人逃出来,不敢耽搁一刻,可五百两路途……回到府中……只剩火光冲天。属下们都快急疯了,冲进火海中想找到大小姐,可是,可是属下只找到夫人,她躺在石阶上,手里拿着一把剑……她再也不能说话,夫人,她死了……”
佳音无法自抑地浑身发抖,虽已猜到这个结局,还是觉得难以承受。仍记得梦中的那个贵妇决然地挡在她的身前……佳音抱住头,要裂开一般的感觉,身体里,有另一个人的感情在激荡,她控制不住她的思想,甚至现在已分不清她究竟是谁。
“后来,属下才打听到夫人是自杀的。夫人临终前骗过那些武士,用府里的一个丫环掉包小姐的身份,大小姐被当做府中下人和剩下的家眷一起被皇帝派来的人带走,从江南押送回京。属下等人当时身上都带着伤,又赶马追逐昼夜,已没有能力救助大小姐了。大小姐若是真是被押送回京,迟早要教人发现是被掉包的,属下心里虽急却没有法子,幸好侯爷在朝廷中也有内探,是他设计给那丫环下药,让人以为大小姐不堪劳顿死在途中,那些武士将假小姐随便埋在野地里,才没有人能查出小姐的身份。”
“可是,我又为何做了王婆家的官奴?”
“这个,小姐,您是身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张大学士。”
“张大学士,他又是谁?”
“他是侯爷的故交,亦是侯爷在世时唯一的知己。冯家获罪,剩下的家眷押送回京,侯爷果然没有看错人,张大学士有侠义之心。当时朝廷中所有人对冯家的案子唯恐避之不及,只有张大学士不顾安危,亲自去牢里探望冯家剩下的家眷。在女牢,张大学士一眼认出您,便想利用权势将您救出来,先是把你当做官奴救出牢狱,但尚来不及把您送到安全的地方,就被人发现了,所以您才落到王婆手里。”
“张大学士既然有那样的能力,后来又为何不把我从王婆家救出来?”
“因为……张大学士的做为很快就被人密报到皇帝跟前,原本,他和侯爷的关系就遭人侧目,在那样风声鹤唳的情况下,朝中不少人想趁机扳倒张家的势力,大臣们联名上书参劾张大学士,为了不连累其他人,张大学士他……他与夫人一起自戕了。”
佳音呆住,为了她一人的性命,多少人付出了血的代价,她拿什么还?!
果然,仓木接下来就说:“大小姐,如今江南一带还有许多侯爷的旧部,只要大小姐一声令下,属下等人誓为侯爷报仇……”
只半个时辰内,仓木所说的句句话都似一把把尖锐的利刃刺过来,佳音仓皇避之不及,连个回避的余地都没有。至此,她再听不下去,一抬手,止住仓木继续说下去。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佳音直直地往客厅门口走,她要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一下……至门口,她突然转过身,黑眸犀利直逼跪在地上的九个人,厉声道:“没有我的命令,你们谁都不许轻举妄动,但要我发现谁做出对他不利的事,休怪我无情!”
仓木没想到一向温和的佳音亦会有如此慑人的时候,心下一凛,和其他人对视一眼,无奈地称了一声 “是”。
佳音冷冷地逡巡九个人,直到他们无法承接她的目光,皆低下头去,才缓缓走出客厅。
客厅里面和外面就像是冰火两重天,外面,阳光正烈,照射风景如画的竹园,亦用炙热的光线刺伤她的双眼,佳音仰头,闭眼,心情激荡久久无法平息。
可是,这样明媚的阳光,佳音还是觉得全身发冷,往事就像一场可怕的梦靥,即使她只是穿越而来,没有切身体会过那一场充满黑暗,鲜血与眼泪的奋战,没有亲眼目睹平南侯在黑暗的丛林中经历杀戮,没有亲眼目睹平南侯夫人用娇弱的身躯抵挡冰寒的刀剑,亦没有亲身体会幼年的冯双双流着眼泪告别死亡的母亲,被人押送着,满心惊恐踏上江南到京城的路途,可是,她还是觉得冷,冷到心都结成冰。她不能否认自己的的确确是感受到冯双双所感受到的悲伤了,父母双亲被人残杀,而她,却喜欢上那个罪魁祸首,这心结如何解开?
佳音钝木地走在竹园里,只觉周围的景色亦失去的颜色,眼睛里唯有苍白。四周的一阁一楼一木一草都黑压压的压过来,她喘不上气,想尽快的逃离这里,逃离仓木,逃离那些乌木死士泼天的激愤,可是环顾茫然,她又能往哪里去呢?
或许是看见佳音久久地在湖塘青石小桥上徘徊,秋水跑过来,笑吟吟地说道:“姑娘,您的竹园景色真好……”一句话未曾说完,秋水被佳音苍白的脸色吓住,急问:“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佳音被秋水扶住,仍旧是张皇无主,她迟钝地看向秋水,喃喃:“秋水,我要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我们回家,回家……”
秋水忙道:“好,咱们回宫去,姑娘,圣上一定在‘明月宫;等着您呢。”
“我要回到现代社会,我自己的家里!”佳音都快急哭了,在青石桥上团团乱转,只是找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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