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安脸红脖子粗地甩开王献,坐回了那张纸张前,将闵柔的名字划掉:“那就你去,没得商量!”
赵琇忽然笑了笑:“好,我去。届时邵军可一定要找人押着我,将我一路押至殿内!否则,我是不会低头,对宇文氏下跪的!”
在场的大多数人又全都瑟瑟摇头,心中长了无数疮痍。
赵琇身后的皇亲国戚,政要权臣,在建昌赵洲手下,也多是些食蚁蛀虫,大辉养出的腐烂习性割舍不去,这两年半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蝇营狗苟,将希望押在二十岁的赵琇身上,希望她出手护住他们平安。
如今,赵琇要被迫离开,他们寝食亦难安。
平宪不忍,也掩袖落了泪,却被身旁的云葭提醒:“临别莫要哭悲,会被别人轻视。”
平宪扫坐着的赵令悦一眼,见小妹神色平静,与自己对视时,还能冲自己一笑。
便也收住了哭声。
可只要她扫过那邵梵与他属下乌黑沉闷的鬼煞神色,只觉杀气腾腾,内心一阵惧怕,不知将心安在何处,低声问云葭:“嬢嬢,小妹此举,究竟是福是祸啊?”
云葭是这里头惟二清醒的女子:“杨柳关三年之期已近在咫尺,即他们先给了台阶,此时不降更待何时?以我一家之身,赵氏一族的命运,换来三州百姓千家万户和平,你说是福是祸?”
她握住宪平不断发抖的手,“生死有命,你我在建昌那会儿,又不是没享过富贵日子,如今坦然接受便罢,你去大郎旁边待着,让他跟二郎也别再冲动。一会儿若是谈判完,这儿也没我们的事了,便一块回去歇着便罢。”
平宪摇头:“那邵军主帅,神情看着好生吓人,他既也是王家人,母亲就不怕,他抽刀向赵氏伐屠么?”
云葭抿唇,“他若真想血债血偿,拿我们这些人的小命,祭奠他王家的亡人,此时就不会坐在这里推杯弄盏,还提什么和谈?论实力他们是打不进来吗?”
提到此处,云葭便看看赵令悦,叹口气,又推了推平宪,“你快去吧,莫要多话。”
平宪被当家主母奇异的豁达弄得七荤八素,竟然也安心了许多,便悄悄从赵氏人群里走去赵名身边,拉了拉他袖子。
赵名叹口气,皱眉将她半拥着护在怀里:“嬢嬢是不是说什么了?”
“嬢嬢说不用怕,一会儿一块回去歇息。”
一边的赵围听此,也点点头,“嗯!这才是一家人嘛。”
宪平与云葭谈话间,沈思安笔头下增增减减,定下的和谈契约已抄写过两份,被沈思安提纸吹干,递了上前,一旁的吴彻接过呈去桌上。
他看完那契约,慢慢解开披风。
他毕竟是一国太子了,盔甲与日常着装都需彰显身份,与其他武将区分开来。
今日未曾披盔戴甲,反而是东宫装扮。
——后交脚幞头之下,一身金丝波涛龙云底的油绛色广袍,因他硬朗的武人气度,中和了衣衫的浮华气,更显的那黄衬人挺拔,贵气不凡。
在这种事情上,他一再试探,赵琇能否忍让。
王权更迭,太子易位。
这是赵琇必须要承认的一点。
若她因此装扮想到过去的赵义,而行为失控的话,邵梵已经提前吩咐过,让人就地解决她,再收关其他当场反抗者,控制住杨柳关和谈局面。
几瞬过去。
这身衣服,明晃晃的,刺进了在场不少人的心。
宋兮去押住王献,刘修已经准备好了要拔剑柄,吴彻也适时来到赵令悦的身边,警告道:“接下来,你不要动。”
赵令悦心脏跳动,已经如琵琶曲高潮,弹到了最高的鼓点。
她喉头耸动地望向赵琇。
细汗攀爬脊背,默念着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赵琇绝对不能发作,否则,此前在军帐中所谈的计划,就会前功尽弃。
邵梵听见赵琇牙尖的龃龉摩擦声,平静地看着她的眼白渐渐扯出几丝红线。
“为何盯着我看?”邵梵提醒她,“赵琇,不要分心,你现下该落款了。”
赵琇已经气血翻涌。
赵义是她带大的。
虽然非一母同胎,可姐弟情感尚在,她对赵义,一直视若亲弟。
赵义英年早逝,对她打击颇深。
她耳边,萦绕着赵令悦说过的那些话:
“邵梵也什么不是良善之人,他很聪明,很可能故意气你来试探你的底线。
无论他如何试你,如何激将你,如何气你,请你,请你那时一定一定要忍住,只要在和谈时咬牙忍了过去,为进宫博得一线希望,此后,便有更多的可能,反胜宇文一局”
脑中混沌,即将情感盖过理智之际,赵琇逼自己开口:“拿我的印来。”
赵令悦松了口气,眼光往赵琇腿上扫去,她的左手指甲抠进右手拇指肉里,已经剜掉了一大块皮肉。脸色发白地垂下视线,脖颈僵直,也不忍再看。
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