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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震英看着一旁颓然不振的人,深吸了一口气道:“远扬号是我答应过你妈要给你的资产,既然给了你,我便不会再收回,但若你日后不用心经营,再出现此类严重的纰漏,我自会找人帮你管理。”
孟震英担心卢雅君的身体和情绪,话说完,便也快步走出了茶室。
孟舒澜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浑身的气力,双手扶着椅子把手,垂着头沉默。
老爷子摆手让张伯回避,张伯一走,茶室便只剩下了祖孙二人。
今晚的争吵太过,却也让沉积在水底的淤泥浮出了水面。
对孟老爷子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朝孟舒澜招招手,轻声唤她:“好孩子,过来爷爷这儿。”
孟舒澜的长发很好掩去了她此时的情绪,就连落泪也悄无声息,让人难以察觉。
冷心冷情这么多年,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孟舒淮的一句话而流泪。
不是要斗一辈子吗?现在又说什么‘站在这里便是她救了他的命’这种话?
她的情绪反复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孟老爷子再次轻唤她的名字,她忽地转身扑到老爷子跟前,伏在他膝上失声痛哭。
“爷爷,是我错了”
“爷爷,你骂我吧你罚我吧”
“都是我的错”
老爷子轻抚着他这位孙女颤抖的后背,长长一声喟叹,既是疼惜也有欣慰。
孟舒澜伏在老爷子膝头哭到浑身发抖,积攒多年的怨,就这样随眼泪轻易脱离她的身体。
她这时候想起来,原来江泠月当初说得一点都没错。
与孟舒淮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她并不是真正想要得到什么实际的利益,她热衷竞争,深陷于竞争,是因为只有与孟舒淮竞争,她才能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这三十多年,常与否定相伴,别人否定她的性别,否定她的能力,否定她的价值,否定她存在的意义。
只有那个差点被自己推下楼摔死的弟弟从头到尾肯定她,支持她,毫无怨言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坚定不移做她最坚实的后盾,豁出命去保她们母女。
的确
不是孟舒淮少不了她,而是她离不开孟舒淮。
“都是我的错,爷爷。”
“是我害清漪受苦是我害舒淮受伤是我害了孟家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匆匆赶回茶室的孟舒淮刚好听见这一句,他脚步一顿,屏息站在门前,收回了正要推门的手。
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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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山总是寂静, 午夜时分尤甚。
孟舒淮回到了月华楼。
他没在茶室门前多停留,料想骄傲如孟舒澜,一定不愿意他听到那些认错反省的话。
只要他不曾听过, 也不曾说起,她就永远是孟家的大小姐,是不可一世惊才绝艳的孟舒澜。
月已升高, 薄雾萦绕,孟舒淮独自伫立窗边,抬头遥望那月色泠泠。
人们都道这孤高的月是这漫漫长夜唯一的光华, 是指引迷途旅人回家的明灯,怎么他看这月心硬得很。
要和平分手,要互不亏欠,要离他远去, 还要说往后的路平坦。
怎么?
有他牵着的路都不平坦?
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肩膀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医生嘱咐他, 要稳定心绪,忌情绪波动, 否则伤口还有出血的可能。
他轻笑,出血又怎么样?挨一刀也没见她有多心疼。
他心烦意乱收回视线, 伸手一拉窗帘隔绝了那道月光。
月光多美啊, 将他照得如此狼狈。
侧躺在床上,他又记起清漪生日那一晚。
与她第一次缠绵的吻就在这里, 为了不让卢女士发现, 一起躲在这张床上,偶然的同床共枕也是在这里。
她怎么那么大胆?看他生气就敢主动来吻他。
怎么那么听话?叫她张嘴就张嘴。
又怎么那么天真?这么放心跟他躺在床上接吻, 也不怕他把她生吞活剥了。
多么傻一姑娘,难过了哭, 害怕了哭,感动了哭,开心了还哭,他就没见过像她这么爱哭的人。
那么爱哭的人,怎么到最后说分手的时候,眼睛都不红一下?
他坐起身,在黑暗中摸到窗帘遥控器。
窗帘缓慢展开,室内的黑暗被一点点驱散,那银白的月光再次溢满这个房间,再次照亮他的眼,凸显他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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