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缘故?”詹姆士问。“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索米斯向他望望,仍然是平日那种傲慢的安详神气,可是詹姆士清楚看出他极端愤怒。
“我们的朋友,”索米斯说“又超出了给他规定的款项,就是这样。这一次可对他不客气了。”
他转身向门口方向走去。詹姆士连忙跟上去,抢在头里走。他看见伊琳把放在唇边的一只指头放下来,听见伊琳用通常的口气说了句话,自己不等走到他们面前就开始说:
“要有暴雨来了。我们还是回家罢。我们能不能带你一下,波辛尼先生?嗯,恐怕不行了。那么,再见!”他伸出手来。波辛尼没有跟他握手,可是转过身哈哈一笑,说:
“再见,福尔赛先生。不要碰上暴雨!”就走开了。
“哼,”詹姆士说“我不知道——”
可是这时他看见伊琳的脸色,就停止不说下去。他一把抓着媳妇的肘弯,护送她向马车走去。他有把握说,绝对有把握说,这两个人刚才在约定时间会面,或者类似的事情。
一个福尔赛原来计议好在一件事情上花多少钱,后来发现要花得比这个多时,在这个世界上更没有比这更使他冒火的了。这也是人情之常,因为他生活上的一切安排都是靠精密计算来的。如果他不能倚靠财产的固定价值来计算,他的罗盘就失灵了;他就等于在苦痛的大海上飘流,没有一个舵。
上面说过,索米斯跟波辛尼在通信里讲定了什么条件,这事之后,脑子里就全然不想到房子的费用上去。他认为最后费用问题已经写得十分清楚,所以费用还会超出在他是根本没有想到会有可能。因此,当他听到波辛尼说到原来限定的一万二千镑的数目将要超出四百镑左右时,他简直气得浑身冰冷。他原来估计在全部房子上只花一万镑,后来逼得屡次超出预算,就时常深深责备自己不应当如此。可是,在这笔最后的费用上,波辛尼是完完全全讲不过去的。一个人怎么会蠢到使自己做出这种事情来,索米斯真不懂得;然而他偏偏做了,这一来索米斯长久以来对他怀着的仇恨和潜在的妒忌全都集中发泄在这笔最后的浪费上。过去他装扮的信任而友善的丈夫全完了。为了保全他的财产——他的妻子时,他装扮成那种样子,现在为了保全另一种财产,他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
“嗯!”他等到自己能够开口时跟波辛尼说“我想你自己一定很引为得意呢。可是我不妨告诉你,你完全看错了人!”
当时他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自己也不大有把握,所以吃了晚饭之后,他就把自己和波辛尼之间的通信找出来弄弄清楚。毫无疑问——这个家伙应当对这笔额外的四百镑负责,无论如何,其中的三百五十镑要由他负责,他一定得照赔。
当他得到这个结论时,他望望自己妻子的脸。她正坐在长沙发上平时坐的地方,更换衣服领子上的花边。整整一晚上,她都没有跟他讲过一次话。
他走到壁炉板跟前,一面向镜子里端详自己的脸,一面说:“你的朋友波辛尼硬要跟自己过不去;他只好吃苦头了!”
她鄙夷地望着他,答道:“我不懂得你讲的什么话!”
“你就会懂得。一点小数目,不值你的一笑——四百镑。”
“难道说,你预备要他在这个可恨的房子上赔出四百镑来吗?”
“就是这样。”
“你知道他一个钱没有吗?”
“知道。”
“那么你比我平日想象的你更加卑鄙。”
索米斯从镜子前面转过身来,不知不觉地从壁炉板上拿一只瓷杯子,两只手满满握着,就象在做祈祷。他看见伊琳胸口起伏着,眼睛里充满愤怒;他不理会她骂的话,静静地说道:
“你是不是跟波辛尼吊膀子?”
“不,我没有!”
她的眼光跟他碰上,他眼睛望开去。她这话他也不相信,也不不相信,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话问错了;她的心思他从来不知道,而且永远不会知道。看她这副心意莫测的脸,同时想起有无数的晚上都是这样柔顺的样子坐在这里,然而是那样的无法窥测、无法知晓,使他怒不可遏。
“我想你是石头做的,”他说,手指使劲那么一勒,把那只脆弱的杯子竟然勒碎,碎瓷片纷纷落在炉栏里。伊琳微笑了。
“你好象忘记,”她说“这杯子并不是石头做的!”
索米斯一把抓着她的胳臂。“要你明白,”他说“只有死打一顿,”
可是说完就转身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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