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切地希望我再度生育,诞下世女,只不过是为了向世人展示天女的权威与力量。她曾经也是她自己,后来就慢慢的不是了。她如想象中的庄宗爱她般爱我,在我对她的依恋里暗自尽兴…别误会,小将军,我没有责备我娘的意思。我爱我娘,我厌恶的只是皇帝,是御座…我鄙夷它、唾弃它,它诱惑世人,让人性扭曲,它剥夺人的尊严和灵智,窃取母亲所赋予的生命力。它让关怀变成庇护,让包容和理解变成屈尊俯就。它时而无辜,甚至有益,时而残酷,冷漠又无情,它善恶兼具却刚愎自用,为了排除异己,将我戕害至此。’
早已规训停当的少男个个儿意乱情迷,手捧白玉酒壶,爬上床榻。太女在欲海中沉浮,酒液倾倒,涌进她的口中,不及吞咽的便积聚在颈窝,顺着胸脯流淌,粼粼然似月下溪谷,宫侍簇拥上前舔吻,如山间幼兽啜饮水源。情欲的浪潮同样裹挟了北堂岑,纤柔的手臂揽住她的膝头,行宫内美貌的侍人顺着双腿往她身上攀附。暗室内血肉昏瞒,白日阴鸷肃然的太女在夜晚荒色嗜酒,情欲饱胀,又如此贪凉,那双如点漆般无光的眼只在夜里才染上些许迷蒙,雾色斑驳,果然是服用了寒食散——那日陛下神色恹恹,让太女自己决定是否服用的药,是寒食散。
此方可迷惑人心,使人短期内感到亢奋,神明开朗,精力充沛。然而药性燥热,服用后脏腑发热,引动全身,加速血流,使得皮肤变白,敏感易破。寒食散最初被用于抵御严寒,但事实上是慢性的中毒,后来被证明其杀人之烈,较酷寒尤为过之,遂被列为禁方。即便如此,也不是完全不用,太医令冒死谏言:太女情志内伤至于积郁,百医不效,回天乏术,十几年来,早已摧垮精神,暮气沉沉。形神已离,不过尸居余气。只要能够舒缓内心的苦闷,哪怕十之二三,便无所谓对身体的妨害了。
‘殿下,自我被委以责任,遣来行宫。陛下要我每晚在临水的石台上望您一眼,她只是想知道您的精神如何,快乐与否。’
‘——嘘,小将军…你是皇帝的金吾卫,是脱颖而出的天女押衙,不要透露圣意,不要授人以柄。如果它发现住在那具躯壳里的不是它创造的皇帝,而是我娘,那么它会伤害我娘的。’东宫守阙的双臂逐渐攀上她的脖颈,被肺腑间缠绵的燥热催逼着与她肌肤相贴,试图汲引些凉气儿。
太女容姃曾近乎癫狂地砸毁御座,鲜血淋漓的双手抓住了陛下的衣领,寸寸抚摸过母亲堆迭着细纹的眼尾与日益分明的颌线。那些被称为‘爱’的感觉都曾清白无害,却因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成为一丘之貉,被支配的冲动和欲望玷污。北堂岑的思绪忽然被片刻闪回的画面绊住了脚,她有些愣神,被太女执着手臂,引向枕侧。太女蜷缩的双腿随即压上她的,搂住她的脖颈,滚热的面颊在她颈窝中厮磨,她的嘴唇蓦然擦过太女柔软的脸腮,她听见太女在她耳畔低声说‘当它感到倦怠和无趣,就会开始毁灭一切。这不是结束,而我也不会放任它,小将军。’
溯源的思绪逐渐回归,北堂岑感到双眼酸涩困乏,不由低垂眼帘,喉音虚柔道“无可奉告。”
“三法司的几位大人一致认定,守阙殿下的死因是溺水,死亡时间在子时初刻左右。殿下的尸身是由幺娘你发现,并且打捞上岸,我感到奇怪。幼时我随姥姥住在乡下,我家旁边有条深涧,那时我还很年幼,听县乡中的军娘说,有渔妪发现溺毙多时的浮尸。我记得老仵作说,尸体只有高度腐烂时才会浮出水面,刚死之人会沉入水底。莲池中其余尸骸,死亡时间都在五天之前。幺娘,我不问你是如何发现东宫,不问三法司刻意隐瞒东宫死因一事你是否知情,也不问你花费近一个时辰替东宫整理穿戴,究竟是想隐瞒什么、销毁什么。我只想知道,你如此年轻,母仇尚未得报,倘若陛下悼心失图,引动株连之祸,殃及池鱼,你凭什么全身而退呢?毋宁说,你来到京师不足一年,怎会如此轻信于人?你不为自己辩驳,不为阔海亲王辩驳,不为京师中所有与太女联系紧密的世家大族辩驳,你所维护的人是谁?”林规提起茶鼎,重为北堂岑添了一巡茶,紧盯着她的双瞳问道“已经三天了,今晚就要将你移交宗正府审讯。幺娘,你至今仍然不肯开口……难不成,你所维护的,是陛下吗?”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有何必要?这只不过是个伤心欲绝的母亲,因不愿面对事实,而作出的负隅顽抗罢了。但说到底,这是‘私情’,是君主身为道德上的完人、神明授任的领袖,所不能、也不该有的感情。北堂岑望着林规的双眼,内心已然十分动摇,却仍然咬紧牙关。太女崩逝,京师暗流涌动,各方势力蛰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亟待陛下心力交瘁、独木难支,便群起攻之。她不敢贸然开口,她不知道那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死者既是太女,那么这就不是一起单纯的案件调查。是对朝臣的试探与观察,是政治上的表态,是为隐瞒实情而预先采取的排演——我知道很多人都是这样想的,但我不是。容姃少时曾在我的门下念书,渊世女之后,她如孤礁般离群索居。我是她的老师,恐怕逾越臣女的本分,因一念之差而畏缩不前。我很后悔。后来听说容姃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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