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其实没有觉得多么害怕。
毕竟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检查了。
第一次做的时候,他大概真的很害怕。
因为那时是一个人去的。
而且一直为悬在头顶的检查结果感到惴惴不安。
到了如今,检查过程对他来说已不再未知。
检查结果也很好预期。
所以,兰又嘉很安静地做完了这次检查。
一句害怕都没有说。
害怕的人成了那个始终守在检查舱外的家属。
他其实说不出来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或许是有太多东西都值得恐慌和不安了——连兰又嘉静静躺在检查舱里的样子,都令人心生恐惧。
直到检查结束,患者被缓缓送出机器,他迫不及待地将对方置于身侧的苍白手指拢进掌心,感受到那抹真真切切的温度时,才敢松一口气。
他问:“嘉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被他握住手的嘉嘉没有挣脱,而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没有,只是有一点困,可能是太安静了。”
好在,紧接着为他们解释检查结果和病情的那位医生话很多,让兰又嘉没了犯困的机会。
医生姓陆,是最好的肿瘤科医生之一,专攻晚期癌症的治疗,刚从国外结束研究回来。
“癌细胞的代谢比较活跃,但扩散程度没有想象中那么糟,还不算是我见过最严重的病例,那个病人的癌细胞已经转移到脑部,在经过治疗以后,生存期还是很乐观的……”
陆医生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解释完影像检查结果后,建议他可以尝试一下跟那个严重病例一样的新型转化治疗。
转化治疗的意思,就是通过种种手段,将初始不可手术的癌细胞组织,转化为可手术切除的状态,进而达到延长病人生存期的目的。
“这是我们实验室最新的研究成果,是一种全新的转化方案,对产生了癌细胞远处转移的患者也能起效,已经有过几个非常成功的案例,研究结果我们还捂着没发呢,就怕拿了诺贝尔奖以后心情太飘,没心思继续埋头苦干了。”
他笑着说到这里,又语气寻常道:“这种治疗方案唯一的问题可能是疼痛感比较强烈,但根据我过往的经验,在家属的陪伴和支持下,疼痛还是可以熬过去的……”
这是一个很擅长给人希望的医生。
兰又嘉认真听着,然后小声问:“什么时候开始?”
陆医生愣了愣:“你指什么?”
“治疗。”他答,“我的转化治疗什么时候开始?”
陆医生的话音一滞:“……你决定要接受治疗?”
兰又嘉不禁笑了起来:“既然有希望,为什么不治?而且,如果不接受治疗,我的身体状况就不会好转,对不对?”
说着,他转头望向始终陪在身旁的家属,声音很柔软:“不过今天已经很晚了,我想等明天再开始……今天我有点累了,好像还有一点饿。”
天色近晚,薄暮透窗,洒落一地金色黄昏。
过分浓烈的夕阳模糊了那双绿眸里弥漫的情绪。
唯一清晰的是他柔和喑哑的应许:“好,吃完饭就休息。”
兰又嘉点点头,本能地想要起身,脚下却一阵无力。
意外划伤的创口还在隐隐作痛。
没等他再做尝试,身体骤然变得轻盈。
始终留意着他一举一动的男人抱起了他,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两道身影交叠在一起,只在地面上投映出一道斜长的倒影。
陆医生留在原地,良久,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
兰又嘉没有听见这声叹息。
陷在沉稳有力的怀抱里,他只听见落在面颊的温热呼吸,正带来一种酥酥麻麻的痒意。
他差点又要抱怨男人脸上的胡茬好扎,可抬眸时,才恍然察觉,不知何时,那人线条锐利的下颌已变得干干净净,更衬出骨骼的量感分明。
于是他也的确惊讶地问出了声:“你什么时候刮的胡子?”
“你睡着的时候。”傅呈钧回答完,有意偏开了脸,轻声问,“又扎到你了?”
“没有,是我错怪胡子了……”
兰又嘉盯着他愈发凌厉的下颌线,嘀咕道:“你是不是瘦了?”
他嘀咕的声音很小,朦朦胧胧的,傅呈钧本能地倾耳去听:“你说什么?”
温热的呼吸便再一次拂过面颊,钻入脖颈。
兰又嘉就笑了,笑着往他怀里躲进去:“不要这样跟我说话……好痒。”
愈渐沉落的夕阳在空气里汹涌,却远逊于近在咫尺的明媚眼眸,与烂漫笑声。
一时间,傅呈钧看得出了神。
直到兰又嘉伸手在他面前轻晃,他才回过神来,哑声问:“晚上想吃什么?”
怀中人便停下了招魂的动作,开始认真地思考菜单。
那截伶仃细瘦的腕骨,却始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