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想。
蝉鸣急促地拉起警报,非常洪亮,足足有一分钟,树叶开始斜飞。
第一缕雨,从屋檐水管流下滴落。
几束水柱急促地打到窗户上,数十秒停下来,接着便是断断续续,延绵不绝的细细雨幕。
一个小时后,倾盆大雨没有来临,迟雪只听到平静的风声。天空的抽泣在缓缓之中,彻底停下。
她走出去,看到地面上,一片一片镜子般的水面安静地淌着。她看到自己的脚步,看到自己的倒影,看到零星走过的人群。
她一瞬间,看到清亮,看到熟悉。
她看到郭雨生微微低头,推着自行车,从积水边缓缓走过。
迟雪有一些害怕,她怕郭雨生回来了,怕自己忘记郭雨生了,她怕丢了父亲,尺言会去哪里了?
天空开始放晴,淌地的水面闪着粼粼波光。迟雪不安起来,看每一片叶子,都绿得快要窒息。
她忍受不下去了。
她拿起手机,直接打起电话。没有任何犹豫、顾虑,迟雪的灵魂被解放,不再束手束脚了,
她希冀着父亲快点接听,大概是三四十秒后,电话通了。
她第一次如此无拘无束地,焦急地向对方发问:“你去哪儿了?”
尺言愣愣,回应:“在家。”
迟雪想追问,可她不知该如何用言语表示。
“你为什么没来上学。”
尺言的声音很厚,蒙着一层沙哑,他笑了笑:“有点感冒了。”
听到回答后的迟雪,像泄气的皮球,腿软下去。太丢人了,她为何如此冲动。
“你真的只是感冒吗?”她软软问。
“可能吧。”尺言笑笑。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不能不上学吧……”迟雪为自己找补,声音心虚。
他确实可以不上学,保送名额已经在来的路上,高中的知识他早烂熟于心,回到学校坐在教室里,只是感受一个氛围感。
迟雪听到尺言的呼吸声,知道他在思考,心里一紧。
“后天吧。”尺言应答。
尺言听到迟雪的内疚,听到她挂掉电话。他微弯嘴角,夹住电话的脸颊和肩膀才僵硬分离,电话滑到地上,咔嗒一响。
他的两只手,什么东西都没有拿,他就站立在这座城市的最中央,一抬眼,就能看见,所有侵蚀城市的寒气,化作在他头顶悬挂的,无形的屏障。
他的气息裹挟了这个城市每一寸土地,强迫着,威逼着寒流禁止侵袭,他呼出的每一口气息,都掺杂着源源涌进的寒凉。
他的眉眼都挂上了晶莹透亮的冰霜。
第26章 白鸽
迟雪一直安静等待,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太阳升到最高空,连续几天断断续续的细雨消停, 阳光久违覆盖屋顶。她看到,尺言穿得很厚,从后门出现了。
这是很反常的打扮, 目前气温有二十六七度, 尽管刚下过小雨, 可一件薄薄的长袖就足够了。尺言却加了毛呢大衣, 带上围巾,连手都要加一层手套。
同班人见他,不禁夸张得瞪眼, 问:“你干嘛了?”
他匆匆关上门, 弯腰坐下,沙哑着声音应:“坐的车里空调太凉了,有点感冒,受不住。”
教室内没开空调, 从后门吹进来微风一下子被门截挡。在座位上,他只脱掉了手套, 围巾和大衣仍停留在身体。周围人看他的打扮, 深表震惊与怀疑。
尺言还是没缓过来, 把头微微埋进围巾里, 大衣将他包得严严实实, 迟雪看得见他两只手很白, 白得失了些许血色,
迟雪担心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担心毫无用处, 却禁不住为他忧愁。
“你还好吗?”迟雪走过来,主动摸一下他的手,“怎么穿这么多。”
她怔怔,他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
尺言抽了一下鼻,缩回手,答道:“问题不大。”
没有往日的温度,以往父亲的手,会透着阵阵暖意,从他的血管,传到每一寸皮肤,每逢那时,她都会感到温柔与热忱,不自禁慌张和安心。
可这次不同,这次,她什么都没感受到。那手比冰块还要冷,好似血管里流的不是鲜血,而是寒气。尺言咳嗽两声,把她从滞顿中拉扯回来,她说:
“你究竟怎么了……”
她害怕父亲生病,得了不治之症,是她哀求父亲回来学校的。
“没什么,我那天请假,去雪场玩雪了,结果没做好保暖,有点着凉,回去的时候又淋雨了。”尺言声音很小,笑笑,开始收拾起桌面一叠一叠的试卷,“不用太担心,吃多几天药就好了。”
迟雪很想相信这个理由,可她察觉到父亲对她有所保留。她不再追问,只得接受这个肤浅的回答,父亲的虚弱必定会和那个警察脱不开关系。
是怎么了,究竟帮什么忙,能够让父亲身体如此虚弱。他们透支了他的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