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到一个瓶盖盛着水递到她唇边,她张嘴抿一口。
舒服的黑暗再次轻轻笼在她眼睛上,尺言一边给她喂水,一遍帮她挡光。迟雪忽然抓住他的手,摸到渗出的液体。
她闻道,那不是水,那是血。
尺言的指头破掉,伤口很深,填满灰尘和砂砾,一根食指失去指甲,凝固的血挂到他手腕边,有的结成了痂。
迟雪想哭泣,父亲的手本该白皙修长,光洁漂亮。那该是弹钢琴的手。
“你还能弹钢琴吗?”迟雪她感到眼泪要流下,湿润眼眶。
“可以。”尺言声音很轻。
掀掉的指甲盖没有让父亲有任何怨言,他一如既往冷静、温和。迟雪靠在他身边,听到他拆开饼干的声音,包装袋嘶啦摩擦。
“我只想吃一点点。”迟雪轻声。
第一块,他没有给迟雪,而是放入自己嘴里。血液浸入了饼干,他转手拿起纸巾,掰成碎块,递到迟雪唇边。
迟雪轻轻咬,经过湿润的口腔,终于有了味觉。饼干被浸泡过,在她嘴里化开,非常甜。
尺言没有给她更多,只是又给她喂了两瓶盖水,然后背起她。
迟雪将头埋在他背上,合上眼睛。
尺言慢慢走动起来。
迟雪蹭他的后颈,挨在他肩膀上,尺言脚步顿了顿,又再度将她背得更牢,向前走去。
“我能睡一觉吗?”迟雪问。
“可以。”她听到父亲答。
迟雪想睁眼睛,光从眼皮外透入,她又停住,还是算了。只要靠在父亲身上,她就无比安心。
她不知道尺言走了多久,自己睡了多久。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自己在旋转木马上,到处都是闪亮繁灯,木马转了很多圈,好像没有尽头。她睁眼,发现繁灯变成了星星。
她的眼睛不再刺痛了,每一颗星星,她都看得清楚。
尺言仍在走着,走在荒凉的路上,远处塌了房子,一间过去,又是一间,零零散散,宛若草原上的墓碑。
她搂着父亲的脖子,尺言很明显感觉到了女儿的醒来,他的步子没有停下。
“我们要走多久?”迟雪问。
尺言声音有一点疲惫,但他仍旧温和:“快到了。”
迟雪去望腰折的树,望一座座倒塌的房子,她试图去找开裂的土地,但是没有。
她将目光回到爸爸身上,她看到尺言的后颈,又摸他的头发。原本顺滑的发层下,露出一丝白发。
迟雪道:“你长白头发了。”
尺言轻声:“是吗?”
迟雪感觉到一层悲哀,她拨开父亲的头发,发现很多白头发,一根、两根、十根、一百根。他的头发变白了。
尺言过早的少白头了,就在地震的这两天里,他的头发白了一半。
就像鸽子一样白。迟雪望着,她又靠在父亲身上,捻一根白发,落下眼泪来。
“你还要走多久。”她哭着问。
“快了。”她听到尺言的声音,带上一点沧桑。
他走一个小时,走到了。
迟雪望到开裂的路,望到一片片倒塌的民居,太震撼,她控制不住地再度落下泪。几个村民还在废墟里挖着人,其中一个人看到他们。
他没有问来历,没有问姓名,他好像麻木了,只是指:“去那边吧。”
这是最近的一个村庄,这里有人员,有物资。
尺言背着迟雪往指的方向走,不久,便看到一大块平坦的水泥地,空地上铺起被褥,一些老人孩子坐在上面,有的人在吃面包,有的人在哭泣。
她还看到,另一边有很多尸体,有的盖着白布,有的盖着被子,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尺言将她放下,去给她泡葡萄糖水。他走了十多个小时,背着九十多斤的她,却没表现出一点疲惫。
所有人都不说话,他们呆呆地看着房子,有的人声音微小地自言自语。他们并不对这两个新加入的难民,感到新鲜或关心,仿佛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这是地震后的第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