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稳扎稳打半年,两人就能更上一层楼,在台里坐实地位,如今出了这个事,搭档没办法等他了。
“我要调去八点档了。”史文说。
“好。”他轻声。
尺言挨在沙发上,久久地看着,空气里的浮尘缓缓摇晃,一些落下了,一些又飘起来。
时钟转了大半,连车流都消失,不再长龙,只剩几点红光,在落地窗上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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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好晚。”弟弟对他说,微抬头。
尺言用手背摸一下他脸颊,发现还有些烫,坐下在他床边:
“昨天上班去了,睡得有点晚。”
尺绫听声一顿,凝视哥哥一阵儿,却没追问。
“医生今早过来查房,想找你说话,见你不在,直接和我说了。”尺绫叙述。
尺言摸着他的手,感受温度,一边回:“说什么了?”
“说要换药了。”尺绫想调整身子,用手撑一下床,却没多大用处,“停靶向药,换回化疗,说还能便宜一点。”
“你答应了吗?”尺言看着他的手,轻问。
“我说,听医生的话。”尺绫答,他声音软绵绵,没什么力气。
现在用的靶向新药物,堪称天价,可作用已经不大了。尺绫身体特殊,很快耐药,自治疗以来,换了十几种药物,每隔一个星期,就不行了。
“好。”尺言耐心。
出来的时候,一个女人带着笑容经过,手上拿着儿子的书。陶乐这个幸运的孩子已经出仓了,过多一个月,就能重回校园。
尺言突然感到饥饿。
他走到医院食堂,买了一份寡淡的a套餐,用塑料软勺,坐在鲜艳的餐椅上吃着。他很久没这般吃饭,回忆一下,已经有两三天没正式进食。
手机响了一声,可他没听。
隔了三十秒,手机又响第二声,他还是没听。
五分钟后,手机不响了。尺言还坐在那里,对着残羹剩饭,大概十分钟后,他揣上手机往外走。
他没有回病房,只是绕着医院散步,医院旁又成片的绿荫,以及供病人散心的草坪,他望着水鸟停一阵。
他想起尺绫刚生病那一阵,一直很无聊,在病床上郁郁寡欢地刷短视频。他时常望着窗外,看每一寸能看到的树荫,尺言知道他在想什么,即便他不提,他也知道。
尺言试过给他买练习题,在书店里,他选了几本高中数学竞赛书,又上网印几份大学竞赛的题。尺绫看见后,立马拿起来开始翻。
尺言又从家里拿了几本精装的书,放在床上。他甚至还买了本小学生版的安徒生童话,封面五彩斑斓,烫了金边。尺绫直起身子,低头看着。
“别低头,对颈椎不好。”尺言唠叨。
他面对湖水,睡眠平静,倒映着他的面孔。他才发现弟弟不需要学校,不需要朋友,尺绫只需要一些童年的弥补。
他又想起来,在尺绫刚上初中的时候,手上全是淤青。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在班级的月考里考了第一,便被全班人孤立。
病房里的弟弟总是孤零零一个人,他和很多人聊过天,可没有一刻是真心笑起来。即便和尺言在一起,他也只在勉强自己。
让他走吧,他也想过。
尺言走过半个湖边,手机二度响起来,声音沉闷。
他才终于接听,缓缓凑上耳边:“喂,您好。”
“请问是尺绫家属吗,”对方的声音有一点迟疑,但语调仍然迅速,“他在抢救中,您什么时候能来一趟?”
他从湖边走回住院楼,搭乘电梯上了弟弟所在的楼层。不远处,就看到病房门外,站着另一个身影。
身影直如笔杆,削如刀锋,对方侧侧头,也看到他。
尺言胸口有些闷,沉沉呼吸一口,迈步走过去,对方目中有些狐疑,但眼神依旧正义,静静落在他身上。
医院找不到人,只好查看访客记录,百忙之中的司徒辅过来了。
病房内,医生护士仍在移动器械,热火朝天地抢救。
“你去哪里了?”司徒辅轻问,话语中听不出责怪,而是平静。
“散了个步。”尺言一只手松肩头,他对病房内这般生死别离的场景,似乎丝毫不在意了。
“那你今早呢。”司徒辅吐出。
“没去哪里。”尺言笑笑。
这个关头还能笑出来,像他,又不像他。司徒辅将所有细节摄入眼中,他知道,友人不是装的。
根据记录,尺言一清早就前往桦树林,在充满朝雾的小路上登山。
司徒辅看着插满管子的尺绫,问道:“医生说,还有多久?”
“不知道。”尺言摇摇头。
器械的滴响从门缝透出,垂危的生命在鬼门关边拉扯,心率一上一下。
司徒辅清楚,那种满桦树的山上,住着何方神圣,他垂垂眼,轻声:“你疯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