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我,就是垃圾。
是垃圾,就该去死。
这是多么简单的逻辑。
非黑即白,不能彼此转化的太极。她想。
那天晚上,一片黑暗中,营地亮如白昼,火把,月光,照在锐利的刀锋上又反射,反射折射反射,最后一片雪亮如冰,就像彼此的恨意一样——一开始连山和元龟,灵剑和凌霞,打着打着突然就杀红了眼,见人就杀。
回忆里响起嗡嗡声,当时所有人在说的疯话混成一片,你害死我,我害死谁,谁害死我,你是谁,我又是谁,我要杀了你,你要杀了我,理由,手段,威胁,一边骂着甲而刀砍向乙,乙一边抵挡一边骂回去,话语的对象却是丙……
好吵,好乱。霓衣还在前面轻声说着什么“你之前那样子真吓人”、“就像最可怕的堕魔”、又问“现在感觉如何”,她一边说自己感觉没啥,一边想,我这样那样的样子要是堕魔,当年那晚的众人是不是呢?
有人在大喊无极派何在,无人应答。不像其他。
无极派人呢?
“到了。”霓衣说。
她看见一束月光穿越头顶的森林,朦胧地照在空地上,于是走上前与霓衣并肩而立,打量残存的营地。说是废墟,也不至于,诸如帐篷、火堆上的铁架、乃至水壶都还在,从森林里随处拾来当座椅的原木依旧躺在原处,只是长出了草——如果真是那么久远之前的事,久远到有一张娃娃脸的袁葛蔓都长出来道道皱纹,那此地连野草也不多的情况,更像是发生过什么,留下一种可谓已经深入土地、日日扬于空气的荒废。
两人分头走进去查看,只见留下来的,大半是没什么用的,而被带走的则是重要的——霓衣看不出来,只是觉得帐篷里少了什么,只有唐棣知道都是什么。元龟派不见的是他们一直随身携带的小木箱,比枕头大不了多少,但是非常轻便,从来不打开,经过了之前的事情,她现在猜那也许就是黄册和罗盘,或至少其一;连山派不见的东西差不多,大小看着差不多、用途估计也差不多的一个铁盒,因为珍贵,几乎是睡觉枕在脑袋下、醒着便用铁索挂在肩膀上,装的是什么,她却从未得见。至于无极派,是一把纯金属的曲尺,比一般曲尺大很多,短的那一边可以缩进去,平日做丈量,打斗时作为武器,没事就立在帐篷外,因为沉重,也搬不走——此刻走到他们当日睡的帐篷外,还看得见曲尺留在地上的孔洞。
真奇怪,这孔洞也能留下?
除了无极派,其他人的帐篷都多少有些破损,有的破损显见是风吹日晒所致,有的则是当日被利刃所划,无极的相对完整,而灵剑的最是破烂,不但帐篷的架子倒了不少,篷布本身更像是被刀剑划了个稀烂,一条条的迎风飘摆。
大家是分区域住,其中凌霞住的地方最靠外,但为什么——啊,对,她转瞬之间就想起来,是轮流值守。到沂山的时候,是她们放哨,或者准确地讲,那天晚上她值班,她值班……
她记得自己在森林里看见了黑影。那天晚上也有月亮,虽然不如今晚明亮,但她的确看见了黑影,巨大的黑影,从高度来看瘦长高挑,从宽度来看简直像是有庞大的羽翼,随时可以张开来笼罩天地——如今细想,就像那只猫头鹰给自己的感觉。
如今细想,在那之前,在来沂山的路上,她就隐约不明、时断时续地感受到一种恐怖,似乎总有一双眼甚至很多双眼睛在盯着她,看着她,打量她。这不是说这种观察仅限于针对她,不,也许是只有她一个人察觉了,或者她先察觉,或者只有她说出来了。
她也只告诉了师姐。师姐一开始不以为意,后来似乎也觉得,但那后来……那后来问题更多了,像师姐说的,外面的怪异也许只是心怀好奇的什么有修为的野兽,就是扑来也不要紧,内部的问题才更严重。
因为内部的是人,人容易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心。
然而直到那天晚上,她觉得那双眼睛几乎在黑暗中发亮了——肉眼看不见,换言之甚至可以说不是肉眼,反而是直接看进自己内心的恐怖——于是她追了出去。在黑暗的森林中狂奔,因为是未知,所以越不知道越恐怖,越想克服之战胜之,越需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等到彻底置身黑暗之后,才知道根本无从捕捉,而周围可能都是又都不是,自己在挑战根本无法面对的对手。
然后营地的方向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声,像是什么粗糙却也锋利的东西划过同样部分粗糙部分锋利的表面,喀拉拉刮得人骨头酸疼,继而一片喧哗吵闹,然后很快就变成了打斗和尖叫,她急忙赶回去,跑得飞快,然后呢?看见了什么?
头顶的月光本来朦胧,然而照在她们和灵剑中间的圆形空地上的这一束却相当明亮,简直像之前的梦中一样。她站在空地边缘,看见地上一片打斗的痕迹,比别处都要明显,甚至深刻。似乎所有人都到了这里,在这里大打出手。
所有人?
对,所有人。她认出来,这是连山派的两仪式,左右手脚的动作相辅相成,一个向前一个就向后,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