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这天,盛东声突然想开了,安排车,要叫上她一起,去租界内的另一家古董店买东西。“买东西?干什么?”
盛东声不说,直到上了车,才说是要买一件古玩送给李士群的老婆行贿,以求自保。还说什么已经说好了,就差东西了。“送金子过于显豁,送钱没意思,不如古董好办。”
丁雅立听完,下意识地看了看车后,心想这样两个人招摇地出来,我要是准备杀你的人,我只等着动手了。
又看看盛东声,差点儿露出笑容来——一会儿怕死怕得不敢出门,一会儿又孤注一掷地出门送礼!
她望着车窗外的街道,我当然知道这时候真有人的话就可以下手了,可惜我不知道怎么才能看出来,是谁。
丁雅立在车里,对危险的存在心知肚明,对危险的实际情况却一无所知。她怀疑有人跟踪夫妇二人,觉得应该有、肯定有,这一点是没猜错的。只是她不知道,也猜不到,跟踪她的人里,还有一个万小鹰。
万小鹰这几日一直抽空对夫妇二人稍加跟踪。她守在盛家附近,就算被发现,也大可以说是顺路来找丁雅立的。但这只在她的闲暇时间发生。大部分时间,她都把这事情交给自己的一个眼线。此人是特工总部的一个巡逻队长,去年时,她曾通过情报分析,判断这个队长将去查的这个地方是军统的陷阱,里面很可能有炸弹。吴四宝非要这个队长去,她怜惜人妻小父母,就偷偷告诉了对方此事。这位队长果然得以生还,从此对她感恩戴德。她呢,也就顺水推舟安排这位队长监视吴四宝本人和他最亲近的那些手下。
这段日子以来,她是从别的渠道知道,吴四宝因为盛东声身为中央物资统制委员会的副主任委员,伙同自己投机倒把,却没有给他加入投机倒把事业的机会而怀恨在心。她一方面取笑吴四宝是搞反了逻辑,一方面也觉得本该如此,这事只要是她来做,她就会这样做——一来她“歧视”瘪三,二来找吴四宝入伙这流氓肯定钱也不给、利还要分,三来,说实话,她没多余的“位子”和物资了。
所以说,吴四宝对他们不满,也是应该的。
吴四宝本人没有露馅儿,他的手下却不,成日骂骂咧咧,喝醉了酒就说出口来,被那位队长暗地里报告给她。她得到消息后,首先亲自跟踪一下盛东声的行踪,发现最好的干掉盛东声的时机就是在夜里应酬之后,当街两颗花生米,立刻结果。他应酬的地方他们也进不去,只能依靠黑灯瞎火的街角。加之盛东声又喜欢应酬,遂立刻以送蛋糕这种形式警告之。幸好盛东声嗅觉敏锐,自己也感知了不对,立刻防备起来。
今天是周末,谁知道这夫妇二人竟然想出门呢?她叫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后面,一路判断对方要去哪里。直到眼看着两人进了古董店,她直觉不好。光她一路看见的,此刻在周围的吴四宝的手下就不少。夫妇二人就是一直呆在里面都不行,更何况如果办完事出来肯定被围攻,根本不费劲儿。
思来想去,她还是得管一管。
这是救人,也更是她的机会。这里面的危险,她完全可以控制,甚至——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包——自己还有很多种方法,很多。
她让出租车停到两个拐角后的僻静处,下了车。算了算这一路过来都看到多少人多少火器,可能还有多少,又想了想附近的路线,然后转身走入一条小巷,于脑海中确定了路线,在老虎灶的路口转身,一路小跑,轻灵矫捷地翻越防盗的矮墙和堆放的杂物,未几就出现在古董铺的后巷。
那后门,也不知道平日里都走私什么东西,遮遮掩掩,一般人不好发现——幸好。不然万一一会儿吴四宝的手下来了,一下子就能发现这里是出口。只不过人家“久经沙场”的,说不定也能看出来。
要快。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进去一看,那夫妇二人果然站在瓷器架子前,掌柜则干脆没有搭理他们,自己坐在柜台后面看账——稀奇,难道觉得盛东声太唧唧歪歪了?——她于是假装也是看古董,遂也没引起掌柜的注意。她缓缓踱步至夫妇二人身后,就在盛东声丁雅立发现了她即将喊出声的时候,她双手搭上夫妇二人的左右肩,在两人耳边道:
“外面有人。听我的,我安排你们出去。”
两人的表情她一辈子不会忘记。就从那一刻起,她知道盛东声不堪大用——镇定如同被雨冲走的颜料,露出底下泥塑的扭曲得难看的神佛来——而丁雅立却值得信赖,只是眼睛睁大、眉头一皱,继而看向掌柜。
她和两人寒暄起来,一会儿“你也来看古董吗”,一会儿“我正好想买一件什么什么你帮我看看?”,声音之大,掌柜不会听不见,然后拉着二人往另一个角落里去看佛像。她一边胡乱和丁雅立说着什么真不真假不假好不好的话,一边在里面见缝插针低声地说一会儿怎么跑。盛东声别的话不说,此刻立刻提出自己要先走,她瞪了他一眼,心里那些瞧不上和恶心越发翻涌,为了阻止他真不听话做出什么出格之举,“你一旦出去,就是个死。”
她连惯常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