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书梵托着腮:“不想。但是如果单纯聊天的话,我倒是很愿意奉陪。”
祁深阁低低笑了一声:“好,那就陪我聊会天。”
他伸出手,用指尖轻轻一指外面的海湾:“你有没有觉得,这块被两边的海洋夹在中间的大陆有点像什么东西?”
许书梵顺着他的指引看过去。函馆位于北海道最南部的角落,整体是细长的一片半岛,两侧汹涌广阔的海水簇拥着中间狭长又向远处缓缓扩展开来的大陆,是很难得一见的地形和构造。
在眼前这幅图景中,中部的陆地已经四处燃起了星星点点的橙黄色灯火,两侧的海洋则是夜色下的漆黑一片。这种光暗相较之下的强烈对比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情不自禁地对这个有着万家灯火阑珊的地方产生强烈的归属感。
许书梵不知道祁深阁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你觉得呢?”
祁深阁入迷地看着远方闪烁在薄雾中的一点,既像是回答他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觉得,这里像一棵大树的枝干。
许书梵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祁深阁道:“中间是传输营养的枝干,连着下面渗入泥土的根系,和上面开枝散叶的枝桠。这个意向和函馆给我的感觉很像——安静,寒冷,在持续整个冬季的暴雪之下埋着吝啬的一点温柔。”
他说:“我因为上大学而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曾经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那时候我租房子被中介骗,也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最难捱的时候兜里就揣着两万日元——其实我之前开玩笑跟你说住桥洞的事都带着自嘲的成分,因为我当时走投无路,是真的试着在全函馆内找过可以容身过夜的地方。当时我一个桥洞都没找到,因为这里根本就没有桥。”
许书梵怔怔地看着他,敏锐地捕捉到对方之所以把这段叙述冠上轻松的语气,本意是想逗自己笑。
但他笑不出来。
“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等我逐渐熟悉大学生活了之后,试着去打了很多份工。当时做过很多不同的工作,普通的体力劳动也有,文书工作也有,直到很长时间之后才找到第一份稳定的工作。对,你没猜错,就是音羽山先生给我提供的那份,在他破破烂烂的小酒吧当唯一一个酒保。”
这一刻,许书梵也忘记了自己缠身的烦恼和病痛,只是一心一意,当着他沉默又专注的倾听者。
“所以啊,如果你问我对这个城市抱有怎样的一种情感,恐怕我也说不上来。毕竟我不是在这里出生,也并非在这里长大,我没有一个函馆人该有的名字,甚至有些时候还因为生活习惯和文化习俗而感到和这里格格不入。”
祁深阁说着,看了远方的夜景最后一眼,然后收回视线,蓦然浅笑了一下。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里对我来说很重要。大概第二故乡也没办法用来完全描述这种感觉,就像我现在可以毫无负担地离开这里,但我知道,冥冥之中,我有朝一日一定会再回来一样。”
最后一个字随着带着笑意的气声落下化作涟漪,许书梵慢慢和他对上视线,从祁深阁的眼睛里看见一个雪夜的倒影。
他不知道的是,祁深阁暗暗在自己心里补上了说不出口的那最后一句。
更重要的是,这座城市是我们之间故事拉开序幕的地方。
“好了,我说完了,那你呢?”祁深阁不留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而是很狡黠地切换了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回答,”许书梵握着叉子,在面前的白瓷盘里把酱汁搅出一个小尾巴。说出接下来这段话,他有些胆怯,但潜意识告诉他自己必须迈出这一步,权当一个无声的警告,想要把试图闯入的危险人物挡在最后的警戒线外。
“但是如果一定要我把它比作一个东西,我会说,这里像胃部连着食道。就这么简单。”
很显然,这是一个位于祁深阁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看许书梵的眼神之中多了些别的东西,更专注,更探究,专注和探究之下是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的天真。
但他放弃了最后的机会,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笑了一声,看着他道:
“原来是这样。”
晚饭结束之后,两人重新把用竖起来的领口和围巾把自己包裹严实,走出二楼的餐厅。
踏过一片被冻结的冰碴压在严寒之下的杂草时,祁深阁提出了一个有些跳脱的提议:
“要不要试一试放弃缆车,直接走着下山?”
许书梵一怔。函馆山虽然顶着个山的名头,但实际高度说不定连丘陵的标准线都达不到,勉强能在这片平淡的半岛上脱颖而出罢了。
从这样一座小山包上徒步下去,自然废不了多少体力。所以虽然迎面而来的风力还带着山顶独有的稀薄寒意,但许书梵仍然接受了这个挑战:
“为什么不试?”
两人一拍即合,当即转了一圈,重新找到步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