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郁辛只要有一丁点不符合她的心意,她就开始拿一条自制的“教棍”打郁辛。
那时候她风声鹤唳,全世界都成了她的假想敌,旁边只要一有人小声说话被她发现她就觉得是在说她的坏话,随即开始破口大骂,要找人家讨一个说法。
再后来,哪怕路上随便碰见一个人看她两眼,她也觉得是轻蔑和嘲讽,要非常凶狠地瞪回去才行。
慢慢的,她摆的摊子再也没有人光顾,周围十里八乡的哪怕之前跟她关系不错的邻居也会绕开她走,她自己也意识到这点,又把一切的错误归咎给郁辛。回家就对郁辛打骂,郁辛一整年都穿着一条能遮住全身的长袖,即便是夏天也一点皮肤都不敢漏出来,稍微挽起一点袖子,上面就是新的夹杂旧的又青又紫的打痕。
郑玉梅说的多了,郁辛有时候也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而郑玉梅不过是一个开启保护机制的可怜女人,毕竟她实在倒霉。
不顾一切的像所有人宣布自己是同性恋的郁辛,那一年终于在母亲口中知道了父亲死亡的真相。
猥亵学生,证据确凿,畏罪自杀。
埋了十年的谜题在郁辛成年的前一年揭开,而解开的契机是他无所畏惧并且有些天真地宣布,我和那个男人一样。
一个满心嫁给爱情的女人突然某一天发现自己的丈夫是恶心的同性恋是什么感受?
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一切,逼自己坚强起来,靠着恨抚养起她的孩子,好不容易终于看到孩子长大成人,结果他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告诉她他和他那个恶心的父亲一样,是个同性恋。
郁辛在郑玉梅的打骂里有时候还能替郑玉梅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自己是郑玉梅,说不定比她还疯,郑玉梅的一切行在他这里都解释的通,于是错的就成了自己。
他越来越沉默寡言,即使自己长的早就比郑玉梅高,也从未反抗过。
直到有一天,郑玉梅彻底失控,失手之间打到了郁辛的头。
郁辛顶着一脑袋的血,看着郑玉梅干枯的早就失去保养的头发,意识越来越模糊,他越沉默,郑玉梅就越来越生气,觉得郁辛这是无声的反抗。
郑玉梅完全失去理智,棍子不知道被她甩到哪里去,她随手抓到了桌子上的水果刀,那一瞬间,郁辛甚至想,要是这么死了也挺好的。
千钧一发之际,他不知道从哪里升出来了一种对活着的渴望,推开郑玉梅拉开了家门。
他们住的地方很小,说话但凡大声一点邻居都能听见,住的人员又密集,这么大动静早就聚了一大波人。
郁辛从不喊叫,他们听的也只有郑玉梅的咒骂。
直到郁辛顶着一头血出了家门,身后追出来的郑玉梅手里拿了一把刀,终于有人报了警。
警察来的很快,郑玉梅被一群邻居拉着,有人看郁辛可怜,给了他点纸让他擦擦血。
郁辛随手抹了一把,有人问他去不去医院,他摇摇头,示意没事。
那时候郁辛还想着替郑玉梅开脱,即便郑玉梅这样,也是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他想象不到自己如果真的孤身一人会怎么办。
直到警察发现了他全身上下密密麻麻新旧交替的伤痕——
郑玉梅被判虐待罪和故意伤害罪,关了三年。
真剩下郁辛一个人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一个人没那么难。不需要交流,不需要说话,时间长了好像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有时候一开口说话,他甚至觉得有点陌生,为了让自己不至于那么的脱离人群,每天晚上他就开始自己和自己说话,自言自语地念叨半天。
有时候一睁眼他看见空无一人的房子就会恍惚,觉得自己一直在梦里还没醒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早就死在了郑玉梅拿刀那天,这时候他就会又拿起桌子上一把新的水果刀,在自己手臂上滑一个小口子。
血液渗出来之后就会有细密的针扎一样的疼痛传过来,他就可以确认,自己还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