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淮轻晃明眸,就在她刚扭转身子,手心就被很重地摁捏了下,力道显然没有收敛,像是怕她反应不过来一样。
“这……这是……”
没等两人说上几句话,身后便传来声带着哆嗦的颤音,就在她如焰目光地注视下,陆风眠没片刻犹豫,决然转身朝后面走去。
树影婆娑,银辉透过稀碎的缝隙,星星点点地落在陆风眠衣襟发髻上。
这场景莫名有种慷然赴死的圣洁感,而她仅仅为了安抚下镖客的情绪。
她多少有些懊恼,见到与狐半仙一样的脸,第一反应竟是去捂最不用搭理的人的眼睛,反倒忽略了让其他人瞧见那张脸的后果。
在陆风眠焦急的往后赶时,在看不见的地方,李清淮脸色逐渐阴沉下去,阴郁的神色愈发让她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阎罗。
慌张的淌草声中,李清淮的脚步声竟也格外稳重,踏出了闲庭散步的感觉。
浓雾因人进去短暂散开,片刻后再度合拢,两人一前一后过去,双双被雾气吞噬。
朦胧略带沙砾的烟气飘散在无数惊恐面孔旁,忽而遮住眉眼,忽而又遮住人的口鼻,横添诡谲之气。
嶙峋怪石和张牙舞爪的枯木,都可能让这些惴惴不安的镖客吓破胆。陆风眠深知自己占大部分过错,往下咽了咽口水,和蔼地堆满笑。
“怎么了嘛,你们的神情好生奇怪。”
她的语调很轻柔,像是在哄胡闹的孩子,微微还有些宠溺的意味。
李清淮啧啧称奇,分不清有几分真情地撇嘴,顺带着眯眼以求在迷雾中瞧的真切。是打定主意了袖手旁观,不捣乱不帮忙,只瞧这人如何化解危难。
第八章
“这个,这个,这不就跟岳平长得一个样嘛,比岳平他自己己还像岳平呢!”
说话的人脸拉的老长,活脱脱变成了张驴脸,再加上脸色青紫,和恐怖戏剧里的吊死鬼没什么两样。
陆风眠微蹙双眉,露出疑惑的神色,淡定地摆摆手继续往近处靠。
“你说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岳平我也是老听你们叫的,他不就跟在后边不远处嘛,你说的又是谁?”
脚步落在枯枝烂叶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她边走边说,有种拿捏得当的天真浪漫,隐隐散着些无辜。
“不不不,我叫梁非,他叫岳平,我们不是一个人。”这人受到了莫大的刺激,话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
不同于其他没瞧见尸首面孔的人,陆风眠完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先前狐半仙说的那一长串话,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各类阴阳册中,也有很多魑魅扮成已死之人,让阳气微弱者远离是非之地的案例。
尸首和活人同一张脸,这事不好解释,但凡事没有绝对。
诓骗,欺瞒。
两重施压下,是人都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如若那队被驱策的尸身,当真如她所愿遁入无尽黑暗,陆风眠怕是能宽口气。可千不该万不该,远处竟有人胆敢双手拽住那尸身。
用力之大,以至于清脆竹竿破裂声都传了出来。
陆风眠到吸几口凉气,觉得牙酸不止,面上有一瞬间挂不住了。
懊恼的不只有她,还有架着这队尸身的赶尸匠。
竹竿本不易折,奈何天有不测风云,尸身原如穿成串的鲤鱼,此刻却鱼贯而出。
严而有序的秩序被打破,树立威严的尸体刹那间七扭八歪,那被称作“岳平”的尸首更是大半个身子歪下来,左手斜挂下身侧。
就连还在看戏的李清淮,都不免敛起不怀好意的笑容,思量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缩在袖口里的手不断磨拭指节,轻微的痛感使她不耐。
像是知道这份不耐烦,人形状态的狐半仙咧着大嘴颠儿颠儿跑过来,他还不晓得混乱为何产生。最后只在李清淮奇异的目光中,感知出了些许不对劲。
“哎,怎么了?谁叫我?”狐半仙笑得憨态可掬,见李清淮不待见他,便谄媚地向四周询问。
陆风眠见势不妙,提前发难,“都在干什么?!”
“湘西赶尸匠,就是干这个行当,就是靠这行吃饭,你们耍什么失心疯。”
想靠怒喝唬住这些人怕是难些,但要是那一前一后的赶尸人,心情欠佳刚好配合了她的话,说不定真能糊弄过去……
再度眨眼的李清淮终于搞清了事情经过,斜倚在棵枝繁叶茂的树干上,双手环胸。
只是这回姿态虽强势,神态却没了那玩世不恭的混沌样,月光般清明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陆风眠浮着灰尘的背影旁。
让赶尸匠发怒的心愿,由一份变成两份。
约摸是这两份愿景的沉重,迫使赶尸匠改了倦容,激起加班加点干活的愤怒,撂下挑子直接开骂。
“死扒皮的东西,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几天熬夜奔波,还要碰上你们这些……晦气。”
陆风眠连连鞠躬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