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记得你。那日在土城,是你领着当地的百姓掷下砖瓦,拖缓了瓦剌人的攻势。”
眼前的中年男人身着绯色官袍,上绣麒麟纹样补子。脸方正,眼圆拓,鼻梁高挺鼻头似蒜,嘴阔耳招。
夜娘对这张正气浩然的脸颇有印象。这人当时满脸血渍骑在一匹黑马上,和旁人说了几句话后才拭去血迹,下马来扶起带头跪下的杨村长。
“你一小女子胆识过人,本侯只当是女巾帼,颇觉欣慰,怎能想到你竟是王党余孽。”石亨坐在椅上,看不出喜怒地瞧着被两名锦衣卫押跪在地的女子。
因为这女子生得漂亮又敢作为,身为男人那日不免留心,今儿一进屋就认出了她。
狼狈的模样瞧着依旧娇美,桃花眼天生含情又淡然清透使得气质更显独特。
夜娘面露疑色,不解道:“民女不知大人在说什么。”
又隐隐猜到,此事和信件有关。
汪澜是无根之人,王振是掌印太监,两人确有可能都在这紫禁城里效命。莫非,汪澜是王振的党羽?
石亨无言冷笑。
昔有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今有民间一介小小女流,还有那替他敛财理事、上下疏通的干儿子江沂,王党之人这般耿耿忠心,王振这种小人也配?
“信是你带进来的,你却说不知本侯在说什么。好,本侯不想冤了你。问你,这封信从哪儿得的?”
“是民女一位故人给民女的。”
石亨又是一声冷笑,“你那故人是不是叫王沂?”
“不是。”
“不是?”石亨以为夜娘在狡辩。看她毫无惧色、光明磊落地回话,心中生出厌恶。
这女子不知礼数。
寻常民家女看见他都惧怕敬畏,透着一股穷酸小气。名门望女虽大方从容,难免要捧着他敬着他。唯独眼前女人,像刚出生的婴儿,不明三纲五常,不知天高地厚,唯一颗本心教她如何应对外物。也就是所谓的,完全不被世俗干扰,像塘里莲荷、湖上清风、天穹日月,对人不分高低贵贱,使得他这种在伦常社会混得如鱼得水的人没享受到应有的待遇。
“民女的故人名唤汪澜,民女也并不认识王沂。”
“汪澜……”石亨细嚼二字,确信自己不认识此人,他转了个念头继续问道:“你的故人汪澜,眉下是否有一颗小痣?”
夜娘坦荡道:“确实有。”
汪澜走时已无牵无挂,她便不担心说出他会惹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了。
“那他就是王沂,是那阉党王振的干儿子。”
夜娘面上一惊,很快平静下来略带几分怀念道:“多谢大人,帮民女了了一憾。”
“何出此言?”石亨好奇。
夜娘笑道:“知道了故人的真名,还知道了他的身份来历,这不是了结了一憾吗?”
“你这女子想得竟不是自己被他牵连?”
夜娘本性纯善,天然质朴并未深想,直言道:“相识一场,将他视作珍重之人,我从没想过牵连不牵连。我们说的都是日常琐事,过的都是寻常生活。”
石亨笑夜娘心思单纯到愚蠢的地步,厉声道:“他是王党余孽,拿着能要人命的玩意儿,只要和他扯上关系,可不管你和他怎么纯洁交往。”
“他从不对我透露半分身世,我也从未询问过他。”
石亨当夜娘是怕丢了命,在这里辩白。
可这种动摇国本的事不容任何的错漏。
大明刚经外族入侵的危机,已承受不起任何政治内斗。
“本侯可怜你心善,便让你死个明白吧。”他呷了口茶,叫人把夜娘捆好,挥退了两侧的侍卫。随后缓缓开口道:“那封信乃太上皇传位密诏。”
他字字轻声,却无一不若雷霆震耳。
宫廷机密被石亨轻易抛出,仅出于他一时的怜悯。若不是牵涉政事,他对夜娘的兴趣将不止于此。或许更厌恶,或许更欢喜。
“密诏写下的时间是八月底,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前。也就是说,在太上皇还是大明之主的时候,他将自己的皇位传给了皇长子,而自己的弟弟却密而不发,趁国难夺下了他的江山。这封信变成了圣上篡逆的罪证,圣上只有三个选择——一,退位,将皇位传给皇太子朱见深;二,硬着头皮坐下去,名不正言不顺,日后不免落下话柄,被有心人戳脊梁骨;三、根本就没有这封传位诏书,将信书一烧就是空口无凭,除了一两个亲信和皇上,没人能知道这事儿。你觉得,皇上会选择哪个?”
石亨并不是心思缜密之人,以上种种皆是于谦、他和景泰帝,三人在御书房密室合议所得。
夜娘这才知道这封信何等重要,这件事何等凶险。关乎社稷江山,搞不好就是掉脑袋。
那汪澜他是否明知此事凶险,仍拜托她将信送到北京?
似乎读懂了夜娘的心思,石亨侃侃道:“王沂将信给你,而你又恰巧来了紫禁城。不知你珍重的故人是否也珍重你,亦或是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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