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珣捧着茶盏静静斜觑着霍长歌与谢昭宁玩闹,眼?神意味深长。
“又?欺负你三哥哥呢?”皇帝与连珍正说着话,远远眺见霍长歌横趴过座椅招猫逗狗似地搅扰谢昭宁,扬声叱她。
“没有!”霍长歌应声否认,一众人全扭了头望着她,尤其太子惊诧睁着一双慈悲目上上下下不住忖度似得打量她与谢昭宁,室内静过一息后,众人方见她一抬手,拿拇指与食指比出一点点的?小缝隙,腆着脸笑,不好意思又?改口,“一点点嘛……”
谢昭宁无奈摇了摇头,只沉默纵容笑过便罢。
“促狭。”皇后在?皇帝身旁嗔一声。
“整日嫌不住,惯会找人麻烦,去去去,别?搅扰你哥哥们了。”皇帝嫌弃抬手一挥,轻斥霍长歌一声,头一微偏又?说道,“时辰将至,璋儿、昭儿,你们先行下去准备吧。”
“臣遵旨!”谢昭宁与连璋应声站起一行礼,身上铁甲碰撞出“铿”然响动,掉头出门。
谢昭宁脚步略微快了连璋半步,临出殿门又?慢下等他一等,霍长歌凝着他动作“噗嗤”又?笑一声,心说“落荒而逃”与“欲盖弥彰”怎么写,她如今也算是知道了。
正月初一,需祭祖祭天祭神明,晋帝着皇后、太子、宫妃、皇子皇女及三品以上官员随扈,霍长歌亦在?随行名录之中。
卯正,连璋率禁军步兵折返,护送身着石青色日月团龙衮服的?晋帝与皇后上得步舆,出宫门,再换车驾,由谢昭宁领骑兵在?前开道,浩浩荡荡一众人马朝太庙进发。
彼时天刚拂晓,晨光熹微,城中街道安静空荡,只闻车辙“吱吱呀呀”轧过青石板路与兵甲轻声相撞的?声响。
霍长歌与连珍一车同行,难掩困意,一路靠在?角落里昏昏沉沉睡着,却仍敏锐觉察连珍一双眸子跟钉在?她脸上似的?,心头那?股子不甘与敌意,就?快化为一把钢锥,在?她脸上刻出一行深可见骨的?字来。
正月里,各宫走?动便也寻常,霍长歌倏得便生出些许心思来,她与连珍素来不睦,先前不好寻时机拜会丽嫔,如今倒是有了足够由头。
《周礼·考工记》有云:“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前朝后市。”
辰时,皇帝车驾停在?皇宫之左太庙正门前,众人依序掀帘下车,随皇帝进得五彩琉璃门,行过汉白玉石拱桥,到得焚香炉前净手上香,再待皇帝于前配殿中略作修整后,于庄重礼乐声中仪仗整肃,上得白玉石阶,入正殿宫门祭拜连氏先祖。
霍长歌于队列中抬头,望着眼?前宫殿,只觉巍峨更胜皇帝紫宸宫,琉璃瓦覆顶、飞檐翘角,廊柱贴金花、地设金砖,极目所及之处,一派富丽堂皇。
巳时,日已高?升,祭过祖,皇帝车驾再转至城中另一侧社稷坛祭祀天地。
午时,车驾再起,出朱红城门,去往城郊天坤山下,弃车步行上至半山腰,入历代帝王庙,再祭上古三皇五帝及各朝各代君主?。
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寓意“九五之尊”礼制的?景德崇圣正殿内,楠木廊柱上彩绘五爪金龙,廊下供奉自伏羲以来八十?余位历代帝王赤底金书的?牌位。
晋帝连凤举净手焚香,便在?那?袅袅香烟中,手捧一卷祭文,侧对前朝列位帝王牌位,肃穆朗声,一字一顿有力道:“惟神昔主?中原,治安子盛,生养之繁功。夫何传及后世,不遵前训,贷政治乱,天下云扰,莫能拯救。凤举建义聚兵,图以保全生灵——” (注1)
那?祭文想来又?是杨泽手笔,骂人骂得文雅婉转,只道是前朝自个儿不争气?,坏了祖宗基业,连凤举不过为着天下苍生举事,顺道奉承个天运,得了帝位,乃是民心所向,并非武力夺权,话说得实在?冠冕堂皇得紧。
霍长歌站在?队中,无聊得两眼?含泪,憋着哈欠不敢打。
这一大早上,冗长繁杂的?祭奠仪式一个接着一个,直站到她腰酸腿疼、四肢僵硬,幸亏这新朝如今还无多少年迈老?臣,只杨泽这五十?出头的?半大头子大病初愈列于阵前,否则怕是今日非得站倒几个不成。
她抿着唇忍不住抬头左右偷偷一张望,便见侧首着甲禁军亦额前见汗,精神略微疲惫,却仍不敢有丝毫松懈。
她眸光穿过重重人缝,不由便想去寻太子瞅上一眼?,她身前连珍倏然身子一颤,手半遮在?额前,双眸微阖,眼?看着人便要朝后仰倒下去。
祭祀之时,殿前失仪乃是不敬之大罪。
霍长歌见状蹙眉,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左肩侧倾抵她背后,又?左手一伸一环她纤纤细腰将她揽了,撑住她一身力道。
连珍猝不及防双眸猛然一睁,虚弱之时,仍下意识便想惊声尖叫,霍长歌右手一捂她唇,睨她一眼?,连珍便骇然深喘一口气?,长睫颤抖,满头珠翠叮当作响,缓过片刻后,眼?神复杂得朝她感激一点头。
丽嫔闻声侧首,惊魂未甫得惨白着一张妖媚俏脸盯着她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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