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不由担心……
谢昭宁顶着一张血迹斑驳的面容,适才?打马奔出正阳门,便觉左肩伤处突然钻心似得疼,左臂已明显使不上气力,想来毒性正渐渐发作,待行至坊间官道,他便连神志也不大清明起来,额间冷汗涔涔,眼?前一阵阵得昏黑。
谢昭宁不及放缓马速,骤然便有流民自一处民宅中斜着冲出摔在马前,道路两侧商铺原已空空荡荡,一片死寂,那人冷不防跑出来,原还险些惊到了马。
高?头大马嘶鸣着跃起半身,谢昭宁下意识收缰,跳下马背便要去扶人,却见那人披着件脏兮兮的外袍,脸上抹着几道黑灰,坐在地上抬手按住他一臂,就势与?他抬眸轻道:“姑爷,小?姐着您赶紧回燕王府,事态紧急,耽误不得!”
——嗓音脆生生似莺啼,却是乔装后的松雪。
谢昭宁闻言果断应声,也不质疑分辩,遂收了先往城门前探查一番的心思,翻身上马直往城南燕王府疾驰过去。
这短短一程间,他肩上毒性发作得越发剧烈,似有猛兽趴在他肩头撕咬拉扯着皮肉、啃噬吞嚼着锁骨,疼得他半个身子止不住颤抖,嘴唇抿得发白方才?抑住险些溢出口的痛呼□□,却由此得见赫氏到底有多怨憎连凤举,恨不得啖肉饮血、扒皮抽筋,甚欲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待到得燕王府前时,谢昭宁一身气力已快要被吞噬殆尽,他挣扎下马,右手捂着左肩,眼?前几近不能视物,汗流浃背艰难上得燕王府前矮阶,靠在那厚重朱漆木门,抬手聚力扣门,门开,他险些便要摔进去,有人两臂一展正托在他腰间。
“下臣……”
谢昭宁疼得浑身打颤,半跪倚在那熟悉怀中,下意识轻轻笑了一声,却仍念着燕王府外驻有虎贲营的暗哨,挣扎着抬眸拱手,与?那人禀明身份道:“下臣领二殿下令,特来拜见府内庆阳郡——”
话未说完,他已疼得再吐不出囫囵一字。
王府院中,霍长歌原在廊下等?谢昭宁等?得心烦意乱,焦躁不住踱步,只觉时间从未过去得这般匆忙,两刻钟悄无声息便要过去,谢昭宁命在旦夕。
她知谢昭宁必会主?动请缨出宫迎敌,亦该猜得到她若逃出宫去必该先回燕王府,但解药只此一颗,她却唯恐宫中调度再生变化?,谢昭宁未自那两处宫门而出,解药交由骁羽营卫反而要出岔子,使得谢昭宁未能及时服下,便要于?事无补。
霍长歌提心吊胆转来转去,实在无法?,便自觉找了些事情来做,扮作素采,与?厨娘和伙头蹲在廊下空地,以刀尖挑出些许府中侍从自城门前冒险取来的半盆石漆,屏息凝神,仔细端详。
那石漆似粘稠液体,牢牢扒住光亮刀身,流动并不迅疾,打眼?一瞧,黝黑一片,也不透光,就着阳光细窥,又似能见暗绿色泽,像是一片沾了墨的肥肉。
霍长歌也是头次见得这传说中的物事,好奇探出一指抹着刀背小?心沾了些许,又两指轻轻一搓,见指间阻塞感极重,滑腻不及猪脂膏,粘度又不及牛皮胶,低头凑近指尖轻嗅,扑鼻便是一股硝石气味,难闻得紧。
“属下已试过点燃,这石漆比之?北狄牛油火箭厉害太多,水泼不灭,燃之?有毒,以砂石覆之?虽奏效,”那厨娘遗憾轻道,“但以城门起火程度,不过杯水车薪、回天乏术。”
“万幸此战仓促,城外难修水渠引来八水倒灌中都?,不然火烧之?后再是水淹,一热一冷之?下,那城门不待由外攻打,便要自行崩塌倒下了。”霍长歌闻言正与?众人感慨,背后隐约有叩门声响传来,似狠狠敲在了她心上。
霍长歌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抬起一手按在胸前,随即骤然起身,心有灵犀般拔腿便往府门前奔跑过去,竟赶在外院侍卫抵达前,率先将门一把拉开——
“下臣……”
一道高?大身影裹着橙黄色的夕照自门外登时踉跄摔进来,霍长歌只来得及伸手接住他,便见他挣扎抬眸艰难与?她笑了一笑,似安抚又似开怀,凤眸灰扑扑黯淡无光,唇上齿印晃得人眼?花心慌,哑着嗓音道:“下臣领二殿下令,特来拜见庆阳郡——”
他一句话说到尾处便已力竭,不由吞掉最?后一个字音。
霍长歌嗅到他颈间浓重的血腥气息混着苦涩药香,心疼得眼?泪止不住便要淌下来,只两个时辰功夫,他们便隔着一段御阶的距离各自跨过了一次生死,更仿佛已体会到了分离了千年万载方才?重逢一般的心境。
霍长歌两臂在他腰间缓缓收紧,忍不住埋头在他右肩,将他半托半抱在夕阳的光晕里,这一刻终于?心安。
“多谢,郡主?她——”霍长歌抿着哭腔哽咽着又笑,在他耳畔轻声回道,“已等?待许久了。”
白雨
霍长歌与身后赶来的府内侍卫, 将谢昭宁掺着去往内院厢房,途中摸出怀里解药,不动声色与谢昭宁唇间迫不及待塞进去。
谢昭宁也不多问, 乖觉张口咽下,上唇碰到她手指, 神情微微一怔, 红着耳根垂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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