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安息。
无论是哪一个我,都将安息。
这座常年少雨的城市忽然迎来一场暴雨,狂风中树木枝叶乱摆,落叶和着泥沙弄脏了路面,杂乱的脚步踏踏而过,同学们纷纷奔至走廊尽头的阳台上收取晾晒的衣物,有人在风雨中大声喊叫:
“打雷了,下雨了,出来收衣服了啊——”
哗啦啦的雨声中,这道戏谑的叫嚷依然传出很远。
比来时沉重一点的步子路过了门口,一同飘远的还有少女们的嬉闹。她们互相道别后纷纷回到自己的寝室,走到最后,只有一个女孩儿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她孤独地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因为无人说话而始终沉默。
我收回心神,将视线放到大敞的窗口处。由此往外看,一片都是被匆匆关闭的窗户,还有半遮半掩的窗帘。
也有还没来得及关上的窗子,窗帘被大风扯到窗外,淋了雨,不一会儿工夫,就呈现出吸饱了水后的浓重色泽。
寝室里没有人。
但其实这里并不安静,从早到晚,我的耳边始终充斥着年轻的男孩儿和女孩儿的声音。我的寝室位置在大学城里最大的宿舍区中,居住着来自四个学校的上万学生,而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有人发声。
我不常去听他们在做什么,只是偶尔,当我单独待在寝室的时候,我会任由这些喧闹挤满我的大脑。
有一个女孩儿总是为爱人而哭,有一个男孩儿总是在半夜三更唱歌,因为他们的室友都在外常住。
有人会拉很好听的小提琴,就在晒衣服的那一小块儿阳台上,音符随着光线飞上天空;有人不停地在写字,水墨的钢笔笔尖摩擦纸面,偶尔我会让这声音伴我入眠。
这场暴雨下无处可藏,阴云仿佛笼罩了大地。我没有关窗,如果有人视力够好,又在关注我的寝室,就会惊讶地发现暴雨在距离窗口还有一指宽的距离处失踪,而轻盈的窗帘安安分分地待在室内,就好像窗外风平浪静。
然而这个足足上万人的宿舍区里只有我和水杏两个异类,所以眼前这一幕绝不会有人发现。
或者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我往外看了半晌,水泥地积起了水洼,水洼上雨花像珍珠一样跳跃,宿舍楼之间的小路上空无一人。我拿着一把透明的雨伞出了门,在楼下撑开它的时候,雨水砸在伞面上,在我头顶炸开连声的闷响。
更外面的街道上还有几个神色匆匆的学生,没有伞,背着书包的用手挡住眼睛,拿着书的用书遮着脑袋,身上被雨水浸湿了,埋着头只顾往里冲。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些撑着伞同样形色匆忙的路人,还有在暴雨中也没有减速行驶的车辆。
雨水让我的心情变得松快,胸口贴着肉的龙鳞散发着凡人看不见的金光,暖洋洋地在我身周搜集起雨中的灵气,也让我在未施法诀的情况下滴雨不沾。这是我拿到这份小小的惊喜后遇见的第一场雨,路边的行道树在雨水中焕发了光彩,凡我走过之处,枯木逢春。
我没什么目的地走来走去,天渐渐黑下来了,也不知是绕到了哪里,街道弯曲扭折,到处都是搭着铁架子新修建的高楼大厦,还有残垣断壁一般的墙外用红漆涂画的“拆”字。
就在这暴雨里,我忽然听到了微弱的一声“喵”。
声音很小,但吐气悠长,不像是受到了什么伤害的样子,更像是在人性化地烦恼被暴雨阻挡了路程。
我停住了,觉得这声猫叫很耳熟。
它又叫了一声,又温柔,又低沉,像一个男人的絮语。
——我想起来了,这只猫我认识的,它还请我吃了一顿味道不错的猫粮。
既然是认识的猫,就这么放着不管不太好。我在一间空荡荡的危房里找到它,然后一路直奔过去,路遇两个围上来的乡村非主流,彩虹般的头发和古里古怪的表情,丑得看不下去。
没时间陪他们玩了,我干脆一人一把小刀解决,流出的几丝血迹被雨水化开,然后我快步走到它的面前。
它深蓝色的毛发一缕一缕地粘在一起,贴在它的身躯上,显得它比原来的样子小了一个码。我找到它的时候它正优雅地坐在房间内的一角,尾巴将自己半包围着,尾尖朝外,低头舔舐一只前爪。
我走路的声音轻而无声,所以直到我走近了,它才在清理自己身体的间隙发现我,顿时惊讶地“喵”了一声,站起来朝我走了几步。
我蹲下来预备迎接这个粘人小天使的拥抱,但它却没有做出我见过的起跳动作,也没有用它的身体环绕我的腿,而是跑到我面前后就止了步子,轻柔地甩动着尾巴,拉长嗓音,长长地叫道:“喵——”
嗓音绵软了许多,撒娇似的,像是高高兴兴地给我打了个招呼,却没有靠近。
或许是这只聪明的猫不愿意弄脏我的裤子。
我摸摸它,蒸干它的皮毛,然后在它一口舔到干燥的毛发时整只猫都僵住,茫然不可置信的时候将它搂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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